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一袭长袍仍披胡天暮雪
几尺方台,曾借得汉末千里东风,一袭长袍,仍披着北海胡天暮雪。
著名京剧艺术家、“马派”创始人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之际,首都博物馆推出“龙马精神海鹤姿——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展”。100余组珍贵文献、戏服道具等,大多是马连良先生的家属捐赠给首都博物馆的珍贵实物,全面展现了马连良先生的生平经历,艺术创作和“马派”艺术的精髓。
与梅兰芳合作《汾河湾》,马连良(右)饰演薛仁贵。
戏是时代之戏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劝千岁杀字休出口”“我老年古稀无后实惨”……回望过去两个甲子,沧海桑田,但马连良先生的作品如《借东风》《甘露寺》《清风亭》《四进士》等仍广为传唱,历久弥新,他塑造的诸葛亮、苏武、宋士杰等艺术形象早已深入人心,而他的一身正气,德艺双馨,为文艺工作者树立了不朽典范。
“识天文习兵法犹如反掌,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这是京剧《借东风》中的经典唱段,从15岁在“富连成”科班一唱而红,这一作品贯穿马连良艺术生涯。几十年间,他多次推敲修改这句戏文:1922年百代唱片版、1938年国乐唱片版均为“先天数玄妙法犹如反掌”,1949年香港电影版改为“习天书玄妙法犹如反掌”,1956年北京电影版改为“识天文习兵法犹如反掌”,1963年改为“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可以看出,马连良对诸葛亮这一艺术形象的理解经历了“由神到人”的认识过程,也反映出随着时代巨变,马连良从须生泰斗向普通劳动者转变的努力。展览中展出了民国时期马连良在《群英会·借东风》中扮演诸葛亮时所穿的鹤氅,胸前绣太极纹,圆润饱满,襟上双鹤齐飞,飘然灵动,似东风乍起,万事皆备。
八卦衣,《群英会》诸葛亮服饰。
诸葛亮也是马连良塑造的经典艺术形象。如果说《借东风》中身披鹤氅的诸葛亮是运筹帷幄的战略家,而到了“开坛作法”一节,则换上法衣,将诸葛亮塑造得更加深不可测,《群英会》中穿八卦仙衣的诸葛亮则更加仙风道骨,足智多谋。此番展览同时展出马连良在不同剧目中扮演诸葛亮时所穿的鹤氅、八卦衣、法衣,实属难得,展示了马连良塑造的立体化的诸葛亮艺术形象。
马连良极为重视人物塑造,最忌讳千人一面。他曾说,“我演宋士杰,一出台帘我就是宋士杰,而不是马连良了。观众把马连良忘掉了,也忘掉是坐在剧场听戏,才算是真正到了‘化境’。”此次就展出了马连良饰演《四进士》宋士杰时所穿的褶子,虽朴素无华,但其刚正不阿的形象呼之欲出。
马连良致梅兰芳信函
展品中还有民国时期《借东风》的剧本,扉页上留着马连良的笔迹:“古历轩主人马,借东风是时代之戏。”在马连良艺术生涯的各个时期,《借东风》始终相伴。1915年,仍在科班学艺的马连良在老师萧长华提携下,凭一段《借东风》一炮而红。抗战时期,马连良曾多次到上海、天津参与组织救国、救灾、救济等公益筹款义演,演出的经典剧目《借东风》,激扬了民族士气。1953年,马连良响应政府号召,与梅兰芳、周信芳、程砚秋一起,参加了第三届赴朝慰问团,在抗美援朝前线为志愿军将士们演出了《八大锤》《群英会·借东风·华容道》,前后长达三个月之久,极大地鼓舞了志愿军将士的士气。此次展示的这批珍贵照片,包括演出剧照、慰问团与志愿军的合影,生动诠释了“时代之戏”的内涵。
人是尽心之人
马连良曾言:“于戏,国事危险,吾侪小人,无拳无勇,亦只有‘各尽其心’而已。”他认为,如果说演《借东风》《四进士》等剧目是演戏、是艺术创作的话,抗战时期演《苏武牧羊》《串龙珠》则是表达思想,为国尽心,为民请命。
相貂。一般用于丞相、太师等品级的老年角色。
1938年马连良将《反徐州》剧本改编为《串龙珠》,讲述元末完颜龙父子盘踞徐州,州官徐达带领民众揭竿起义、反抗暴政的故事。该剧1938年4月23日首演于新新戏院(首都电影院前身),由于该剧表现了反抗异族统治,演出后遭到日伪当局的禁演。但是,马连良并没有就此妥协,展览中展示了1938年9月19日在上海公演《串龙珠》时发行的特刊,显示当时发行的5000册特刊被一抢而空,如此盛况既可见该剧在沪上激发的全民抗战共鸣,也反映了马连良面对逆境的英勇无畏。
1937年,张君秋加入马连良经营的扶风社。他们合作的第一个剧目就是《苏武牧羊》,马连良饰苏武,张君秋饰胡阿云,反映了苏武誓死不降的民族气节,以及号召民众“持节完志”的寓意。该剧在抗战期间多次上演,后亦遭日伪当局禁演。展览中展出了马连良在《苏武牧羊》中饰演苏武的剧照。
“登层台望家乡躬身下拜,向长空洒血泪好不伤怀。”为了“尽心”,马连良遭受污蔑,倾家荡产,疾病缠身,流落香港。1952年从香港回到北京,在长安大戏院的回京首演,马连良再度与张君秋合作,特意选择《苏武牧羊》,表明心迹,寄托情怀。展览中展出了1952年3月10日至11日马连良回京首演的广告。
“优孟薪传”匾
展览中还包括1944年马连良率徒向梨园公会赠送的匾额“优孟薪传”。优孟是春秋时期的宫廷艺人,他不光演技高,还讽谏时事,重情重义,有优孟哭马的典故。马连良以优孟自比,寄托了他对京剧艺术的期望,以及自己作为艺术家对人生价值的崇高追求。
派是无派之派
马连良常称:“我无所谓派。”
但是京剧马派,以及马派艺术,早已深入身心,成为定论。
戏曲艺术,流派各异,马连良所开创的马派,尤为突出的特色是:学百家,博采众长,学各行,融会贯通,抠细节,千锤百炼,由此自然而然独成一派。梅兰芳之开梅派,张君秋之开张派,首先是他们胸中有几百本戏,天人古今已然尽藏胸中,流派特征只是自然流露。
马连良《借东风》
与马连良同时代的戏曲评论家景孤血曾评价马连良《借东风》的一段唱腔:“‘观察四方’拖腔带出‘望江北’,底下再加上一个‘呀哦’二字,圆、巧、俏,面面俱到。”
其实,不仅唱腔,马连良所开创的马派艺术最大的特征就是“面面俱到”。此次展览引用了马连良《古历轩谈艺录》,以及1941年《立言画刊》对马连良的访谈《名伶访问记·马连良》,直观呈现了马连良的艺术观点,以及马派艺术的丰富内涵。
戏曲讲究“千斤话白四两唱”。马连良说:“念白同样要有调门儿、尺寸、气口和腔调,同样要轻重缓急,昂扬顿挫,使观众听了如同听唱一样感到情感充沛,悦耳动听……人物性格不同、处境不同、说话的对象不同,念白的语气和腔调就不能一样。”即所谓“唱要像说话一样,说话要像唱一样”。
基于对唱念的深刻理解,马连良大胆变革,将“生”“末”两行的表演手段融为一体,形成了以唱念做相结合的新风格,成为马派的一大特色。同时他主张唱念还要结合表情、动作、身段、神态,融入自身的特点和见解来塑造角色。展览中专门设计的演剧空间,通过《借东风》《武家坡》等剧目中经典的唱念段落,生动展现了马连良唱腔和念白的艺术魅力。
马连良还是舞台改良、戏服道具设计、唱片灌制改良方面的集大成者。他经常收集、研究各种织绣,以用作戏服面料。展览中有一块他收集得来的龙纹补子,配以回纹和蝙蝠纹,寓意吉祥,尤为精美。
车骑博古纹大帐
此次展出的车骑博古纹大帐,是1937年马连良为新新大戏院特制的舞台幔幕,以汉代武梁祠画像石中的车马人为主要造型,由于常随马连良赴各地演出,成为扶风社标志,也成为马派艺术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