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续冬|聂鲁达:把大地吞下、把大海喝干的诗人
今天,是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117周年诞辰。
内夫塔利·里卡多·雷耶斯·巴索阿尔托(西班牙语:Neftali Ricardo Reyes Basoalto,1904年7月12日-1973年9月23日),笔名巴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智利外交官与诗人,1971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聂鲁达的一生有两个主题,一个是政治,另一个是爱情。他早期的爱情诗集《二十首情歌和一首绝望的歌》被认为是他最著名的作品之一。
1904年7月,聂鲁达出生在智利中部的小城帕拉尔,家境很普通,父亲是铁路工人,母亲是小学教师。他的本名叫内夫塔利·里卡尔多·雷耶斯·巴索阿尔托,巴勃罗·聂鲁达是他后来自己给自己起的笔名。他10岁的时候就开始写诗,据说整整一个冬天都在写关于恐龙的诗。1916年他遇到生命中的第一位启蒙老师、当时还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当地女子中学校长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Gabriela Mistral)。米斯特拉尔给了小聂鲁达推荐了很多“武林秘笈”,多为俄国文学,这极大地拓宽了一个小镇青年的文学视野。1924年,聂鲁达凭借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赢得了巨大的声誉。1971年,聂鲁达获诺贝尔文学奖。
智利有个很霸气的国家形象口号,“诗人之国”,而聂鲁达是“诗人之国”里最醒目的诗人。今天,活字君与书友们分享诗人胡续冬眼中的诗人。
把大地吞下、把大海喝干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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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续冬 文
本文节选自《醒来——北岛和朋友们的诗歌课》
年轻时的聂鲁达
1904年7月,巴勃罗·聂鲁达出生在智利中部的小城帕拉尔,家境很普通,父亲是铁路工人,母亲是小学教师。他的本名叫内夫塔利·里卡尔多·雷耶斯·巴索阿尔托,巴勃罗·聂鲁达是他后来自己给自己起的笔名。他的母亲很早就病逝了,他父亲带着他迁到了特木科,在那里他有了个非常疼爱他的继母。他10岁的时候就开始写诗,据说整整一个冬天都在写关于恐龙的诗。他爹极其反对他写作,认为从小爱写诗的人长大以后都是娘娘腔。但是很多人觉得这孩子以后能写出名堂来,鼓励他继续写下去,这其中包括当时还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当地女子中学校长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Gabriela Mistral),米斯特拉尔还给小聂鲁达推荐了很多“武林秘笈”,多为俄国文学,这极大地拓宽了一个小镇少年的文学视野。
加夫列拉·米斯特拉尔(Gabriela Mistral,1889-1957)智利女诗人。出生于智利首都圣地亚哥市北的维库那镇。她自幼生活清苦,未曾进过学校,靠做小学教员的同父异母姐姐辅导和自学获得文化知识。1945年,她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拉丁美洲第一位获得该奖的诗人。
从13岁起,聂鲁达就开始在本地报刊上发表作品。17岁那年,为了避免反对他写诗的父亲在报纸上看见他的诗对他不停地哔哔哔,他突然开始启用巴勃罗·聂鲁达这个笔名。这个名字存在感强大到后来干脆彻底覆盖了他的本名。为什么会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字?聂鲁达自己的说法是,他读了捷克19世纪作家扬·聂鲁达的一个短篇后对聂鲁达这个名字莫名执迷,于是就管自己叫聂鲁达。这个说法基本上被所有的文学教科书采纳。但是也有研究者指出,扬·聂鲁达的西班牙语译本1921年在智利几乎不存在,最有可能的缘由是,喜欢阅读侦探小说的他当时读到了柯南道尔“福尔摩斯”系列里的《血字的研究》,里面有个角色,音乐家诺尔曼·聂鲁达。
Sergio Larrain
1921年,聂鲁达前往首都圣地亚哥,在智利大学教育学院学习法语,他爹希望他以后成为一名法语教师,但是聂鲁达一进大学就放飞自我天天写诗,很快就在圣地亚哥的诗歌圈里混得风生水起。1923年,他出版了第一本诗集《黄昏》,1924年他的第二本诗集《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依然能看到鲁文·达里奥式西语美洲现代主义的腔调,但是它把剔透的情感和蛮横的肉欲令人称奇地整合在一起,想象力的新鲜度、语言的冲击力都让读者印象深刻。尽管一些诗中的情色内容引起了争议,但这部诗集还是迅速传播开去,并被陆续译为其他语言。到目前为止,这部诗集依然是西班牙语诗集中最畅销的一本。在这部诗集里聂鲁达处理了他和首都以及外省的几个女子之间的情爱关联,事实上当时年仅20岁的聂鲁达已经是一名“老司机”了,除了诗里指涉的适龄妹子们,他还有过和农妇、大龄寡妇等非常规女性的重口故事。然而,尽管20岁的聂鲁达已是诗歌界的新锐天王和情感上的老司机,他依然穷得快要养不活自己。
1927年,23岁的聂鲁达为了混口饭吃,接了智利外交部的一份没人干的苦差事,跑地球对过儿的东南亚去了,到当时还归英国殖民的缅甸首都仰光去做一名外交民工。接到这份差事之前,聂鲁达从未听说过仰光这个地方。后来他又陆续在斯里兰卡、爪哇、新加坡等地的智利使领馆搬过砖。语言不通、文化差异让他常常感觉自己孤悬在天涯,巨大的孤独感和因为对东方缺乏相应的理解而产生的神秘感甚至荒诞感,导致他写出了一本叫做《大地上的居所》的诗集,这部诗集能够看出他在极端孤寂的状况下阅读了大量当时最前沿的诗歌,所以他的诗歌写作理念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开始写“不纯”的诗,变换着各种花样尝试着释放他所接受到的自由而彪悍的超现实主义影响。这种“不纯”打开了聂鲁达的诗歌胃口,为他纵横捭阖、上天入地的诗艺奠定了基础。正如他在自传里所说,“我是杂食动物,吞食感情、生物、书籍、事件和抗争。我真想把整个大地吞下;我真想把大海喝干。”
写诗只是聂鲁达在东南亚对抗孤独的方式之一,另外一种方式就是胡乱找了个牛高马大的荷兰姑娘结了个婚。这位名叫马鲁卡的首任妻子在聂鲁达辉煌的情史中并没有占据多少篇章就往事如烟随风而去了。1930年代,在短暂地回国和派驻阿根廷之后,聂鲁达被派驻到西班牙,外交职位得到了擢升,文学事业也在西班牙迎来了小高潮。包括拉法埃尔·阿尔维蒂、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卡在内的西班牙二七一代核心人物成了他的死党,塞萨尔·巴列霍等漂在欧洲的拉丁美洲诗人也跟他亲近有加。在他30岁那一年,他的“熟女控”发作,和一位50岁的阿根廷艺术家大姐黛莉娅走在了一起,数年后正式结为忘年夫妻。黛莉娅江湖人称“小蚂蚁”,当时已加入法国共产党,是西班牙左翼知识分子圈子里的大姐头,聂鲁达后来全面左转,和“小蚂蚁”大姐不无关系。
聂鲁达在智利西部港口城市Valparaiso Sergio Larrain
1936年西班牙内战爆发,聂鲁达人生第一次有了鲜明的政治立场和积极的政治行动。他一开始就站在左翼共和派一边,在他的挚友洛尔卡被法西斯势力枪杀后,他的意识形态倾向更是疾速左转。他出版了一本诗集《西班牙在我心中》声援共和派,并因为过于投入西班牙内政而被智利外交部暂时停职。1938年他再次恢复外交官身份后,做了一件大事,把2000名西班牙内战的难民从暂时避难的法国运送到智利,让他们彻底远离了战乱。聂鲁达认为这是他这一生中最高贵的使命。
西班牙内战结束之后,聂鲁达转任智利驻墨西哥总领事。在任满后从墨西哥返回智利路过秘鲁的时候,聂鲁达去了当时还不算特别有名的马丘比丘遗迹。这次游历让他的小宇宙突然爆发,写诗技能全面开挂。他写下了长诗《马丘比丘之巅》(Alturas de Macchu Picchu),一反同时代诗歌日趋低微和细碎的腔调,这首诗以一种在高空中招魂的声调,用充沛的情感呼唤出从前哥伦布时代的原住民到当代劳苦工农的庞杂身影,并试图用强有力的诗歌语言重新为美洲大陆命名,仿似惠特曼的先锋派加强版。就着写这首诗的一身蛮力,聂鲁达后来完成了整部《漫歌集》(Canto General),多年后,瑞典学院在给他的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里写道“他的诗篇具有自然力般的作用,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与梦想”,这句话用来描述《漫歌集》是非常到位的。
Sergio Larrain
1945年聂鲁达正式加入了智利共产党,并被选举为参议员,替北部阿塔卡玛沙漠地区的矿工、贫民代言。1946年,聂鲁达协助政客加布里埃尔·贡萨雷斯·魏地拉竞选总统获得成功,然而后者很快就过河拆桥,试图清除左翼力量。在一次智利共产党领导的罢工被当局残暴镇压之后,聂鲁达在智利参议院发表了著名的演讲《我控诉》,大声念出了所有被捕的矿工极其家人的名字。1948年,共产党的活动被禁止,聂鲁达被从参议院除名并被魏地拉的秘密警察追捕。聂鲁达和“小蚂蚁”大姐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在智利四处躲藏,最后聂鲁达传奇般地骑马翻越了冰雪皑皑的安第斯山,成功地进入了阿根廷开始流亡生涯。2016年智利有一部很有趣的电影叫《追捕聂鲁达》,讲的就是这段故事,强烈推荐大家找来看看。聂鲁达离开阿根廷前往欧洲的方式也很离奇。因为是逃出来的,他没有护照。后来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危地马拉小说家米盖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当时正在阿根廷担任外交官,他长得跟聂鲁达超级像,俩人都是大脑门、大鼻子、肉嘟嘟的,阿斯图里亚斯把护照借给了聂鲁达,聂鲁达才得以如同天降神兵一般被毕加索领着突然出现在巴黎的世界和平大会会场上。
影片《追捕聂鲁达》是一部由帕布罗·拉拉因执导的影片,于2016年在智利上映。影片聚焦1948年智利政府对巴勃罗·聂鲁达的追捕行动。由于反对总统,聂鲁达被右翼分子驱逐出境,一位野心勃勃的警探希望抓到这位反对派,成就自己的威名。
聂鲁达在流亡期间适逢东西方冷战格局已初步形成,鉴于他的巨大威望,尽管他是一个东方阵营的铁杆支持者,他仍得以穿梭在东西方阵营之间,造访了多个国家。1952年,聂鲁达隐居在意大利卡普里岛一个人迹罕至的村庄里,这一经历经过智利小说家安东尼奥·斯卡尔梅达的虚构化处理,最后在1994年被改编为广受全球文艺青年追捧的电影《邮差》。在流亡期间,热爱出轨的聂鲁达又和一位智利知性女子玛蒂尔德·乌鲁蒂亚(Matilde Urrutia)好上了,后者如“影子妻子”一般世界各地追随着他。聂鲁达为她写了《船长的诗》和《一百首爱的十四行》,其中《船长的诗》是为了避免激怒大婆“小蚂蚁”大姐匿名出版的。“小蚂蚁”大姐属于万恶的直男癌眼里“识大体”的人,她得知聂鲁达和玛蒂尔德的恋情后,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果断选择了离开,如此,玛蒂尔德终于成为陪伴聂鲁达晚年的第三任妻子。这一时期他还写出了《元素的颂歌》,沿用了古希腊品达体颂歌的基本逻辑结构,对很多日常的、非诗的事物进行了饱含深情的凝视。
聂鲁达与第三任妻子马蒂达的合影
结束流亡之后,聂鲁达依然热衷于在冷战的东西方阵营之间扮演和平使者的角色。聂鲁达曾获得苏联颁发的斯大林国际和平奖,也曾在美国纽约当众朗诵过他的诗歌。1970年,聂鲁达被提名为智利总统候选人,但是他放弃了候选人的资格,辅助左翼的“人民团结阵线”候选人萨尔瓦多·阿连德成功当选。阿连德政府任命聂鲁达为驻巴黎大使。1971年,聂鲁达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为了维护阿连德政府,身患癌症的聂鲁达在病中写下了长诗《鼓动刺杀尼克松并赞美智利革命》,把语言直接变成了愤怒的武器。1973年9月11日,在美国的支持下,智利右翼军官皮诺切特发动了军事政变,推翻了阿连德政府并枪杀了阿连德。在黑岛养病的聂鲁达得知这一消息后悲愤至极,于1973年9月23日夜间离开了人世。聂鲁达的死近些年又有新的说法,2015年智利内政部公布的一份文件显示,聂鲁达有可能是在医院中被注射了一针可疑的药剂后离世的,也就是说,不排除被皮诺切特军政府谋杀的可能。
聂鲁达在智利西部港口城市Valparaiso Sergio Larrain
聂鲁达来过中国三次,给宋庆龄颁过奖、和朱德喝过酒、见过齐白石现场作画,和艾青、萧三结成了哥们儿。50—60年代,中国只译介出版了聂鲁达政治性比较强的诗歌。90年代之后最受出版市场欢迎的聂鲁达诗歌又变成了另一个极端,基本都是他的情诗,政治诗歌甚至孤绝诡异的先锋意味十足的诗歌都被过滤掉了。今天我们读的这首《孤独》,是文学研究者沈睿从英语转译的,它特别能代表聂鲁达多样化的写作中既不那么政治也不那么滥情的一面。对一个高度多面化的诗人来说,要想理解他的全貌,就不能只读他在某个特定的时代风向中最讨人喜欢的一面。
|孤独|
巴勃罗·聂鲁达
未发生过的事情是如此突然,
我永远地停留在那里,
什么也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我,
好像我在一张椅子下,
好像我失落在夜中——
如此这样又不是这样
但我已永远地停留。
我问后面来的人们,
那些女人们和男人们,
他们满怀如此的信心在做什么
他们如何学会的生活;
他们并不真正地回答,
他们继续跳着舞和生活着。
这并没在一个已经决定
沉默的人身上发生,
而我也不想再继续谈下去
因为我正停留在那里等待;
在那个地方和那一天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我知现在我已不是同一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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