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联起身体和 自然的上海双年展 “水体”
5月底的周日下午,大烟囱建筑下的宽敞水泥地上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被上海双年展“水体”第三段落——“一个展览”吸引。这个象征上海文化名片的双年展每两年举办一次,如同因疫情被按下暂停键的生活,今年的展期被推迟到7月,给了人们充分的时间感受,借对生命本质“水”的反思,重建人与自然的连接。
我们都知道,人的身体大约70%是水,生命的起源“海洋”也是水。水的普遍性、重要性及其神秘性,同样被赋予到身体上。
“水体”是一个新词,作为本届双年展的主题概念,它最早由澳大利亚作家阿斯特里达·奈伊玛尼斯在其书中提到:“水的流动与翻涌不仅维系着我们身体的运转,也将我们与其他身体、与人类之外的世界相连。”
“水体”的主策展人是居住在纽约的建筑师、写作者安德烈斯·雅克。许是受建筑背景影响,整个展览极具形式感,它试图通过雕塑、装置、手稿、绘画、表演、录像和电影等形式拓展“水体”概念的维度。
此次展览中国艺术家约占三分之一。一楼展厅中央,高8.5米、长5米、宽4米的用浅蓝色旧布料、木板和坚硬厚实的夯土共同搭建的装置作品首先映入眼帘,这是中国四川80后艺术家曹明浩和陈建军创作的“水系避难所”。
“水系避难所”系列是两位艺术家在2008年四川地震发生后进行的当地重建行为,它似乎提醒了人们共同面临的疫情危机,寓意困境中的人类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停歇和思考。
曹明浩和陈建军一直在探讨人、自然和灾难三者之间的关系。他们于2015年开启“水系计划”项目,关注处于岷江地势落差处的都江堰水利工程,以其历史和下游水系现况之间的联系为切入点,联结不同身份和学科背景的人,共同面对水环境变化引起的生态和社会问题。
“避难所”一旁,呈现了两位艺术家的“水系计划”项目的其他作品:现成品石头样本;对四川岷江某一位置不同时期拍摄的照片;地图文献;被悬挂在半空的带有“水系博物馆”标识的木船等。艺术家以人类学家的角度进行了观察、记录和研究,同时又以艺术家的身份介入到研究对象中,创造出新的带有个人思考的作品。
漫步完一楼,顺着电梯攀上二楼,相对来说,二楼的展厅和展品更丰富和密集。
一个赤足的男人由两个人用手抬起,传递给后面两个人,这两人再将男人传送到另外两双手中。这是艺术家佩佩·埃斯帕利乌的行为影像《支持》。视频记录了1992年9月和12月艺术家被成对的志愿者接力抬起、先后走过圣塞瓦斯蒂安和马德里街头的场景。
佩佩·埃斯帕利乌是第一个公开承认自己患有艾滋病的艺术家,一直在当代流行疾病的社会与政治领域内展开多种媒介创作,包括绘画、雕塑与行为艺术。1992年,这位重病的艺术家发起了名为“支持”的集体艺术行为。1993年,佩佩·埃斯帕利乌去世。
后疫情时代放大了人类在自然面前的脆弱,整个世界都处于重建状态。《支持》似乎脱离了“水体”的主题,但它精确地指出,同处疫情危机里的每个人都需要支持,艺术家期待着这种爱的力量像流水一样蔓延到每个个体身上。
这次双年展的影像作品较多,长至60分钟,短到几分钟,还有形式多样的多屏影像。其中,已逝艺术家安娜·门迭塔的行为影像被安排在一间黑暗的狭长展厅,五个作品分别被悬在两面相对的墙上。屏幕里,艺术家身体形状的泥土正受到水的冲刷,或是在红色的火焰中燃烧。
安娜·门迭塔是1948年生于古巴的美国艺术家,1985年自杀。她12岁从古巴逃亡到美国,在福利院长大,拿到两个艺术硕士学位。她一生获得了众多奖项,作品被世界各地约100个艺术博物馆永久收藏。
安娜·门迭塔大部分作品都和自然有关。水、火、土和空气四个元素对她充满致命的诱惑力。她曾说:“我的艺术是重建与宇宙连接的纽带的方式。这是对大地母亲的回归。”
回归大地母亲最好的方式就是用身体行动。正如展言提到的:“身体超越人类自身,它提醒着我们,我们是某种更广阔、更复杂、更紧密相连的事物中的一部分,身体已远超我们作为原子物种的存在。”
她极具个性地用泥、岩石、树枝、花草和苔藓等自然元素填充身体四周,制作出女性人体剪影,让这些身体轮廓与景观对话。展出的五个影像都来自这一系列。
和安娜·门迭塔同样关注身体的还有中国艺术家郭凤怡。后者使用的媒介是绘画。细密的线条勾勒出神话生物、幻想中的躯体、宇宙图像和命理图,带有民间宗教色彩和神秘主义,它们被绘在长卷轴上,高挂或平置于展厅,每个身体都有着不同的形态与边界,丰富的想象力让人感到身体的自由。
塞西莉亚 · 维库尼亚的未纺羊毛装置、 影像 《奇普纪事(上海)》
图/IC photo
费利西亚诺 · 森图里翁的毛毯画作品 图/视觉中国
1942年生于西安的郭凤怡创作生涯开始得很晚,47岁因病退体后,她开始练习气功以减轻关节炎带来的痛苦。源于对中国传统民间艺术的热爱,她尝试将当下的感受用画笔表达出来,用纸笔调整身体与心智的平衡,画作同时也记录了她在创作时的意识流动和身体感知。她早期常常使用唾手可得的材料,如孙子的教科书和旧挂历纸;后来在卷轴上展开系统创作。2010年,郭凤怡去世。三年后,她的作品入选了威尼斯双年展。
整个展览以宽阔的行为作品《川流终为海:踏浪向前》为终点,这是由悉尼艺术家和上海艺术家分别发起的持续性公共步行项目,展览通过摄影、文字和录像“踏浪向前”地展示了过程。
最早提到“水体”概念的澳大利亚作家阿斯特里达·奈伊玛尼斯,受委托和艺术家克莱尔·布里顿、朗达·迪克逊-格罗弗劳婶婶共同邀请了一队步行者,跟随潮汐的节奏,沿着悉尼的库克斯河漫步16公里,直至河流汇入博特尼海湾和太平洋。
在地球另一半,上海的步行者伴着水路的潮汐漫步前行,完成了一次遥相呼应的踏浪之旅。上海因水兴城,近代由于人口激增及填水造路等城市基建,水路逐渐消逝或改道。漫步行动让人们重新发现遁藏的水路,与城市产生新的情感联结。
到这里,眼前刚好是一片落地窗,窗外流动的黄浦江水把我们关于“水体”的思考拉到具体的现实之中。细心一点,我们会发现窗户上的文字:“长江,4500万年前至今,我们都是水体:云朵、河流、我和你。我们都曾被其他的水体滋养,沐水而生;最终,我们也会把自己倾注到其他的水体之中。将我们自身想象成水体,能否让我们更好地学会关怀所有的水体,就像这些水体也关怀着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