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我的一生都在缺钱,可我不在乎 (腾讯新闻)
盛唐诗歌花开两朵,李白浪漫,杜甫深沉,二者皆豪气干云,但李白的眼睛始终望着酒神,倒是杜甫凝视大地,保持着难得的悲悯。
都说杜甫“集大成”,一点没错。大唐诗人群像里如果少了杜甫,就等于少掉了半边魂魄。
清霜大泽冻,禽兽有余哀
说到杜甫,很多人会想到李白。
的确,大唐诗歌的巅峰,除了这两位诗人,再也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如果李白代表的是大唐盛世,那杜甫,无疑代表了大唐盛世的背面——疾苦人间。
《李杜索句图(局部)》张大千
话说,当年李白、杜甫和高适曾一同在孟诸打猎。
某夜酒酣,李白写下一首《秋猎孟诸夜归》,写的是“鹰豪鲁草白,狐兔多鲜肥”。而杜甫望着茫茫大泽,也就着火光,默默写下“清霜大泽冻,禽兽有余哀”。
李白感叹野味鲜美,杜甫站在大泽中央悲天悯人;李白的眼睛望着天,杜甫的眼睛凝视着地;李白是极乐的阳,杜甫是深沉的暗。
不过,也许很多人不知道,杜甫深锁的愁眉,不是与生俱来的。
年轻时,杜甫也曾是浪漫的文艺青年,而李白正是这位青年的偶像。
裘马颇轻狂
杜甫出身名门望族,又有个极其疼爱他的姑母,从小就过着温馨和文雅的生活。
著名舞蹈家公孙大娘的表演,他十几岁就看过,当时名震一时的音乐家李龟年,他也见过很多次,那句有名的“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写的就是跟李龟年的重逢。
二十几岁,杜甫去了北方,更是经历了其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遇见了偶像李白,一起游山玩水,一起采药,一起喝酒;直到高适加入进来后,三人行更青春快乐,整日扬鞭策马,纵酒打猎。
那段时间,杜甫的诗风是这样的——
“放荡齐赵间,裘马颇轻狂。”
“杀人红尘里,报答在斯须。”
……
迷仙,迷酒,迷李白。论追星,杜甫不一般。
李杜在济南分手时,李白写诗给杜甫:“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干了手里这杯酒,李白潇潇洒洒又去浪荡红尘了,可此后数十年,杜甫却不停地在“赠李白”“梦李白”。
这,就是李杜之间的差异:李白自我,杜甫利他。
大概是性格和运气使然,当苦难来临,巨大的落差令杜甫的眉骤然蹙起,此后再也没有完全展开。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旅夜书怀》,是杜甫绝妙的自画像,写在生命末期的一次迁徙过程中。
杜甫这个人,终其一生都在不停地迁徙,江南、齐赵、洛阳、长安、凉州、成都、荆湘……一路走来,从长安开始的后半生更全是苦难。
弱冠少年垂垂老矣,最后苦难都凝结成一身的病,一个瘦硬的背影,一对深锁的眉。
长安十年,是杜甫的转折点。科举不中、官场失意、小人当道,杜甫的日子就是从那个时候变差的。之后,他大病一场,祖国也陷入战乱,但也是从那时起,杜甫的创作开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张力。
因为缺钱,杜甫从长安城北搬到南边的少陵,可就连这个家,都是高适和岑参帮他安顿的。在这段时期,他创作了《兵车行》和《前出塞》。
但苦难还在后头。
由于厌倦了长安,杜甫回家探亲,这才知道小儿子已经饿死。
于是,杜甫写下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写下了那首千古名篇《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一篇简单的悼子文,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流传度和成就的,这洋洋洒洒五百字中,有四百字都在忧国忧民,杜甫“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慨叹一番才写丧子之痛。
要不怎么说杜甫利他呢。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但杜甫更可贵的,是真实客观。
在杜甫之前,没有人写诗会如此真实细致地描写现实。安史之乱的诸多细节都在杜甫的诗里藏着,无论对历史学还是文学,价值都很高。杜甫被称为“诗史”,并非浪得虚名。
安史之乱逃难期间,杜甫曾困于长安一年,此间诗作十余首,有一半都是名篇。
有写实主义的《悲陈陶》、“三吏三别”,也有抒情名篇《春望》和《月夜》。
思念家人,悲悯底层,无论是抒情抑或纪实,这些诗句里的悲伤,字字千金。读来总能令人想起艾青的那句:“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土地爱得深沉。”
安史之乱后又逢大旱,杜甫一路从甘肃迁往成都,开始了生平最大的迁徙。饥寒交迫的路上,他时常梦见李白,怀疑李白死了,于是写下两首《梦李白》。
居无定所,无力自保,却心心念念着别人。
后来在成都,杜甫算是过上了生命中最后的好时光,写了“两个黄鹂鸣翠柳”,看起来心情很好。
然而在两年之后,杜甫再次迁徙,再往后,就病逝在江中小舟之上了。弥留之际,他写下生平最后一首诗:《风疾舟中,伏枕书怀三十六韵,奉承湖南亲友》。
“战血流依旧,军声动至今”,杜甫到死,还在叨念着国家。
不薄今人爱古人
说起诗歌,也许有书友会想起一次诗人之争,那就是诗人食指对余秀华的批评:
(余秀华)理想的下午就是喝喝咖啡、看看书、聊聊天,一个诗人,对人类的命运、对祖国的未来考虑都不考虑,想都不想;从农村出来的诗人,把农民生活的痛苦,以及对小康生活的向往,提都不提,统统忘得一干二净,这不可怕吗?
此言一出,引得许多人反驳食指:都什么时代了,还人类命运?还生活的痛苦?
我并不打算站队,只是想说一句:无论在什么时代,人类的命运和生活的痛苦,都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命题。
就像在大唐盛世,会有浪漫的李白,也会深沉的杜甫——每一个时代,都有值得尽情歌颂的荣光,也有需要深刻凝视的黑暗。
这也是为什么诗人食指会对无辜的余秀华开炮,也许,他想说的是:今天的中国同样需要一个杜甫,需要那份被遗忘的伟大情怀。
在这个大情怀缺失的时代,我们见过无数个“李白”。却太久没见到一个“杜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