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ge

一串红淡淡的甜,作文课上浓浓的甜

2020-09-11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对他们的感激虽不强烈,却是真切。从幼儿园到师范,我遇到的都是很好的老师。

文 | 江徐

村里的幼儿园,江老师那时已不再年轻,是中年妇女。冬天,开始放寒假了,一群小屁孩排着队伍,从校门口兵分两路,一路往东,一路向西。我在向西的队伍中,因为个小,排得靠前。

那天江老师送我们,一直送到了操场,然后站在那里,继续目送我们走远。校园没有围墙,透过光秃的树干树枝的空档,我看到江老师神情显得惆怅,甚至有点伤感。后来隐隐听说,江老师得了重病,冬天要去开刀。想起那天,我站在队伍中回头时看到的江老师的黯然表情,不禁揣测:她是不是生怕……

再相见,我们已成了小学生,不再呆在江老师的课堂。很多年过去,从记忆中捞出这一段咀嚼,才咀嚼出其中小孩子不懂的离别之味。

三四年级,有一堂写字课,毛笔字,大家的墨水瓶统一摆放在教室右前方的桌子上。一位同学拿取时,不小心摔在我脚背上,夏日,穿的凉鞋,顿时一片乌黑。

校园东北角有个水池,我去那里冲洗。水池有点高,水龙头更高,正当我有点踌躇,不知如何是好,江老师走了过来,说道,我来帮你洗。我没反应过来,都没想到说声谢谢,她已经在帮我擦洗乌黑的脚背了。

江老师的丈夫是村里的赤脚医生,逢到感冒发烧,家人带我去他家打上一针。有一次,看到江老师在家,我喊了她一声江老师。她大概忘了曾经教过我,也忘了那件小事。但是在我心里,却是始终难忘的暖意。

二年级时,有一次公开课,镇上来了几位老师听课,其中一位老师,穿绿色连衣裙,结髻。她站在檐下走廊里,我暗暗赞叹,好美呀!

没过多久,这位美丽的老师竟然调来我们学校了,而且正好教我们。三年级到小学毕业,人如其名的姜丽美老师,一直是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有一次,星期一,早上升完国旗,然后是国旗下讲话。全校学生站在操场上聆听,一动不动,像木头人。大概是我辫子没有梳好,一定是这样,姜老师走过来,站到我身后,发散我的辫子,以指为梳,帮我重新梳理。我看不到她,但能感受到她的动作好轻,好柔。此刻回想起来,都忍不住要为这份轻柔而哭泣。每次,小姨帮我梳辫子,时间老长,一不小心就拉得生疼,她还命我“别动!”

那时候,校园已有了围墙,墙下有长条形的花坛,坛内种着花花草草。最多的是一串红。有一次,姜老师捏下一朵,吮了吮,笑着告诉我们,一串红的汁液是甜的。

自那时起,我记住了,一串红的汁液是可以吃的,而且有点甜。也尝过,的确甜甜的。那是好些年前的兴致了。

现在靠写文谋生,也喜欢写文,追根溯源,要退到童年,其中少不了姜老师的鼓励。

除了课程规定的作文,姜老师还要求大家写周记。每个人购买一本笔记本,硬壳的,花花绿绿,每周交上去,发下来。写的好的,她会作为范文朗读。姜老师经常朗读我的作文。

都说虚荣心不是一个好词,其实也不尽然。姜老师第一次在课堂上朗读我作文时,我尝到了一种味道,比一串红的汁液甜得更浓烈,同时生出一个念头——下次继续写好,因为还想尝到这种比一串红更甜的甜味。

我对写作文的兴趣,就这样升起来了。一直到初中,到现在。

除了作文,我还喜欢写字课,因为一笔一划描摹时的安静与专注。因为喜欢,所以用心。那时,我的字在班上算好的,常常得高分。

有次,姜老师在讲台前发试卷,见某些同学的字迹不工整,像“蚯蚓屎”,往下翻,是我的试卷。对比之下,她举起试卷抖了抖,有点愤愤地问了句:问问徐小琴是用什么笔写!

后来我回味过来,姜老师的意思应该是:用一样的笔写字,差别怎这么大。那时我听不懂话里的潜台词(现在有时也回味不了),竟然弱弱地回答了一句:我是用0.7的笔芯写的。

(一秒钟内,还有段内心戏:其实我是用0.9的笔芯写的,这种笔芯比较少,大部分同学都用0.7的笔芯。为了给同学们信心,让他们相信0.7的笔芯同样能写出好看的字,我便撒了这善意的谎言)

好几年过去,表弟成了姜老师班上的学生。有一次,表弟告诉我,姜老师通过他打听我的近况。谢谢你啊,姜老师。

一串红淡淡的甜,作文课上浓浓的甜,还有你帮我梳辫子时无声的轻柔,我都没有忘记,想忘也忘不了。无奈,现在我的字反倒退步为蚯蚓屎。

作为中国的学生,每个人的求学生涯中都会遇到一位乃至几位张老师吧。我小学一二年级的班主任姓张,初中三年,换了二位班主任,都姓张。

还记得初一报到,张华荣老师跨步走进教室的场景。很年轻,戴眼镜,或许刚刚参加工作,脸上还冒着青春痘。

张老师那么年轻,照说血气方刚,但他慢条斯理的。调皮的男生犯了错误,从不见他大声呵斥,而是微笑着让对方站起来,微笑着让对方交代错误,微笑着让对方做出下不为例的保证。那微笑,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口蜜腹剑”呀,是不是“绵里藏针”呀?

张老师很关照我。有一次,全班购买新版的新华词典,五十几块钱,我说家里有,不买了。张老师没说什么。

第二天,中午,张老师将我喊去办公室,里面没人,他交给我一沓试卷,让我数出多少份。他可能看出了我的紧张,让我坐下来,慢慢数。然后转身去了教室。

我坐在那里,一张一张数着,心慌意乱的,极有可能数错了。

后来回到教室,从同桌那里得知——刚才,张老师动员全班同学从退还的学费里,每人拿出一块,买一本词典给我呢!

原来,张老师故意找了个理由,将我“支开”。他清楚,如果我在场,一定会脸红,一定会觉得尴尬、羞愧。

当我之后反应过来,意识到张老师的用心良苦时,岂止是一句“感谢感恩”所能表达?

张老师,谢谢你用心呵护我曾经敏感的自尊心!

初二开学那天,台风天,我没按照规定时间返校,也没有请假,家里没电话机。下午去时,张老师将十几位违纪的同学喊去办公室,让大家站在门外 ,逐个进去做出解释。

我实在感到羞愧,没有第一个进去,也不是第二个,一直挨到后面,才走进去,支支吾吾。我觉得张老师失望了,也好怕他失望。如果时间倒流,重回那一天,我想我依然不会冒着狂风暴雨去学校,然后下午主动走办公室,向张老师解释——我确实胆小,也不想爷爷奶奶为我担心。

每每想起这件事,总是耿耿于怀,觉得自己的胆怯懦弱令张老师失望了。而他平日对我那么好……

如今明白:只要随心而为,便应问心无愧。担心个啥呢?

师范时,我稍微看了点书,对社会与世界一知半解,思想偏激,有时愤世嫉俗。

虞福美老师曾是体育特长生,教体育,后来又教语文,是教导主任。她个子高挑,气质极佳,打羽毛球时也喜欢穿高跟鞋,她说换了平跟鞋,反倒不习惯。

她教过我们一学期的语文和作文课,对我很关照。有两次夜自修,还将我喊去办公室,聊天,倾谈。还给我介绍了一份家教,每个周末下午过去。

那户人家,孩子活泼,女主人漂亮,老人好心肠。孩子的奶奶患有面瘫,从没见她笑过。每次去,都要留吃晚饭,有时吃了还让带走。有次闲聊,奶奶问我宿舍有几人,我便告诉她有几人。那天,她家蒸了馒头。临走,奶奶硬是塞给我一小包馒头。到宿舍发现,馒头个数正好是宿舍人数。

那时,她家的蔡佳楠同学上四年级。如今算起来,已经大学毕业了。一家都安好吧?

此时此刻,写这篇文章时,手边还有师范时的作文簿,翻到一页,有虞老师为题目为《路》的作文写的评语与留言:

看你的文章总是被震撼不停,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涌上心头的是酸楚与愤懑,我斥责上天的不公,为什么将不幸强加于你;我痛恨人世的冷漠,陌路人的冷眼,同时我又感到欣慰,你是一个多么勇敢的孩子,命运的折磨并未削弱你的斗志。你是如此令我称颂(绝不夸张),当我遇到困境时,你成了我克服它的动力和支持,“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生活的重压只会增长你更强的斗志,我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你比别人更有生存的资本和财富。我愿与你携手,用我微薄的力量支持你,助你走好每一个日子。

浮云一别,流水十年,留言的红色字迹未曾褪色。

再回首,我那时的心态很有问题,倾向生活的阴暗面。眼里看着阴暗,却置身温暖,比如虞老师带来的浓浓暖意。而敬爱的亲爱的虞老师,实在是热情又真诚的性情中人!

从幼儿园到师范毕业,十几年的求学生涯,除了以上几位老师,还遇到很多带给我温暖、鼓励、帮助的老师。这些温暖、鼓励与帮助,无形之中成了我一部分的生命底色。

铭记师恩,感谢缘分。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阅读
转发
点赞
评论
加载中...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