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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真的梦》对话·孟京辉|越真 越放大

2021-08-05

对话·孟京辉

> 完整专访 | 导演 · 孟京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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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采访摘要

从戏剧中

得到未来的勇气

△孟京辉

田川:你刚刚从哪过来?

孟京辉:刚从一个剧本朗读过来,还挺好的,是彼得汉德克的《自我控诉》。

田川: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聊?

孟京辉:我都不愿意跟别人聊,因为不太好聊,我觉得聊不清楚。

田川:您觉得什么是您想聊又聊不清楚的?

孟京辉:也没什么,最重要的就是我没什么想聊的。就你们问呗。

孟京辉:我觉得阿那亚戏剧节还是不一样,跟城市里的戏剧节不一样,跟其它戏剧节也不太一样。在阿那亚戏剧节里,你可以选择特别激荡的东西,也可以选择很传统的东西,也可以特别年轻化。你到这儿看完一个戏,还想再看一个。看完可以比较,也可以争论,也可以不争论。

此时此刻有好多演出,剧本朗读。你可以以戏剧的名义来,但是用各种艺术来愉悦自己,你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干。在这儿有自由自在的对话、交流、选择,就没关系,无所谓,都行。

田川:为什么要办这个戏剧节?

孟京辉:都爱这么问,为什么。有的时候它就没有为什么,它真的就得有阿那亚,有戏剧,有节。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我觉得可能就是为了戏剧。以节庆,大家凑在一起玩我觉得也挺好的。

田川:我们就说戏剧这件事儿,你开始想做戏剧节的时候,肯定是有很多想象的。有你想做的事情,可能还会联想到会来参与的那些人。有一些演员,有一些观众,有一些可能是像我这样的,没有看过您戏剧,但是因为这个节走入到您的戏剧里的人。我觉得你应该敞开胸怀来拥抱我们,我们至少想要接近戏剧的人生。

孟京辉:我觉得应该是你们敞开胸怀拥抱我们。

田川:所以我就是在做这件事儿。

孟京辉:对,同意。

△阿那亚戏剧节

田川:您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会有什么期待?

孟京辉:以前城市里,你可以选择各种各样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选剧场?肯定是剧场有一些魅力把你折服了,但这个也没那么容易。不是那么多人都能幸运地从戏剧里得到人生感受,生活,善意,诚实的力量,对未来生活的勇气。没有那么多幸运的人。对不起您就是干别的,有的人就是跑步,看电视剧,他都能得到自己特别来劲的东西。但是戏剧,它有特别的东西。

△阿那亚戏剧节

孟京辉:如果戏剧在城市里能有这样的魅力,我们再把它放大到自然里边,可能会更厉害。你的生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甚至会觉得变化是一种美,我觉得可能你会安静下来。

比如我们演《爱因斯坦的梦》的时候,有一对女青年是从广州飞过来的,专门来看阿那亚戏剧节。但是在看的过程中,她们前面的人一直在用手机拍照,很晃她们。结束以后,她的朋友就跟拍照的人吵起来了。这个女生觉得好像她的朋友不该吵,不应该在这么美妙的氛围内吵架。但是她又觉得那个人那么做确实不对,特委屈就哭了,特别可怜在那儿一直哭。我说你怎么了,她说我做了6次核酸才从广州飞过来。我说你怎么做6次?她说这个地方得做一次,那个地方得做一次,要不然不让上飞机。她说这么美好的地方,他怎么还看手机啊。然后我就跟她聊了会儿,就瞎聊,完后她就平和了。我还送她一个我们的布包周边产品,她挺高兴的。

孟京辉:我觉得戏剧可能改变不了你的生活,也可能就像生活里的一道光一样一掠而过,都没问题。但通过戏剧,人和人之间可能会建立一种朴素的,善良的,可以互相信任的情愫。这种情愫的产生,我觉得肯定是戏剧的力量。

田川:您还记得是怎么跟她聊的吗?

孟京辉:就瞎聊,我拍了拍她说,每个人都不一样,这个事就是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才精彩,你别自己在那儿较真。我觉得出了事情挺好的,大家慢慢地就能有一种了解,不仅是对这个世界,对这个舞台的了解,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了解。

田川:我爸妈也来了,他们就跟我说有好多学生是很久以前就定好票,定好房间专程跑过来。他们都特别感动,我觉得对他们来讲,是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和可能性。

孟京辉:我也挺感动的,我感觉年轻的人,岁数大的人,大家都在优美的小镇环境里边,面对大海敞开自己。还可以观察别人,让自己在各种新高度,重新看待我们的生活。

应该说戏剧节过滤掉了一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让我们的心变得更纯净了一点。可能是大海的作用。

请记住,我们是在演戏。其实你们当中有些人,请注意,我说的是有些人,他们不是天天都在演戏吗?而且比我们台上的演员要演得好,巧妙绝伦,不同凡响。

你们将会看到,尽管舞台上的人身着现代服装,脑袋里飘荡着的却是古代的思想。或者说,舞台上的这些人带着旧观念,追求新生活,这是一代人的缩影。

——孟京辉《西厢狂想曲》· 1986年

孟京辉:如果想让别人承认中国文化,首先你自己得在文化里边活得有滋有味,得自由,而且不难受。在这种文化里边我觉得就行了,没必要一定要处于什么样的高度。我觉得高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宽度。我觉得有一个心态,就行。

田川:您刚才说的有滋有味,自由,舒服,都是特别难达到的一个状态。

孟京辉:不容易。

田川:因为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还有一个大环境在那儿。

孟京辉:对,所以当说到这个的时候,我觉得特别重要的就是幸运。你只有在特别平和的状态下,才能是幸运的。只有在特别幸运的情况下,一个创作者才能是和平的。

中央戏剧学院有那么多毕业的学生,我何德何能还在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同时我还可以在我做的事情上,得到生存下去的信心、勇气和些微的财产,能让我继续做这件事。太幸运了,太不容易了。从某种角度来讲,只要珍惜这些就可以了。

田川:您说自己是幸运的,我能顺势评判您是平和的吗?

孟京辉:有时候平和,有时候不平和。

田川:在您的戏剧里边,我仅看过的一部您的戏当中,在现场,我没有感受到平和的状态。

孟京辉:对,可能是因为我的生活太平和了。诗人西川说过我,我的先锋是在作品里边,但我的生活是很平常的。我觉得也没什么。

如果没有戏剧

我可能是个坏人

这么多年来,到大街上走走,你就会发现人们的目光那么混浊,人的思想都很肤浅,人的脑袋都很贫乏,人的意识又那么局限,人的行为方式……那种沾沾自喜……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特无聊,你要表达这种东西,这种世界本身就很荒诞的东西。

——孟京辉访谈记录·1995年

田川:您有用什么方式去平和自己吗?本身性格就这样,还是您需要调试自己去做到这样的一个状态?

孟京辉:我是一个很暴躁的人,很暴躁。生活中偶尔也暴躁,突然就不明白了。但是我在克服自己,我觉得最重要的可能是,在戏剧创作中,肯定戏剧是能改变我的。

田川:是您的一个出口。

孟京辉:对。对我来讲,如果没有戏剧,我可能是一个坏人,是一个胆小的人,一个非常怯懦的人。但因为有了戏剧,我可能会更坦然一点。我也真心希望,能从戏剧里汲取各种能量,对未来生活的一种能量。不容易,老天爷能让一个人一直干他喜欢的事儿,而且还能继续干下去,我觉得已经够可以的了,已经值得你感恩好几辈子了。

△阿那亚戏剧节

田川:为什么你觉得如果没有戏剧,自己会是怯懦的人,一个坏人?

孟京辉:我以前不善于跟别人交流,什么事都愿意闷着。因为有了戏剧,我开始相信很多东西,比如我相信人和人之间是可以交流的。艺术化的讲,因为有了戏剧,我开始相信爱情,我相信愿望。只要你愿望足够大,很多东西都可以改变。

我相信了很多东西,也可能是因为年轻的时候啥都不信,啥都怀疑,什么都想破坏,都想颠覆。但是没关系,我觉得这都是伴随成长,自然而然形成的一种性格化的东西。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戏剧,我觉得好像我们有了点尊严,有了点儿生活的勇气,我觉得这挺重要的。

田川:年轻时那种想破坏的感觉,当你遇到戏剧后,它给了你什么?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孟京辉:有一次人家问,你一个年纪轻轻的,你有什么......后来我想,我年轻的时候吃不饱,也处处想显示自己。

田川:显示你的什么?

孟京辉:显示自己的存在。

田川:用什么样的方式呢?

孟京辉:各种唐突的方式,比如我曾经在剧场里边看戏,越看越生气,越看越生气,然后突然就站起来,叫嚷着说傻......然后就跑了。我生怕保安把我给逮走了,赶紧骑着车溜走了。


孟京辉:后来我想,为什么这么想要表达,一个年轻人有什么可挣吧的,是什么力量让你一直在挣吧。

田川:想要否定。

孟京辉:对。我觉得可能是怀疑吧,是对社会生活,整体环境的怀疑,对自我生存状态的怀疑。慢慢地这些东西就淡了。

一个艺术工作者是不是应该养成一个怀疑的习惯,一个文化习惯。我觉得这个习惯慢慢地,会用到你的创作里边。人类的文化知识资源那么丰富,有的时候你甚至不能判断它的好和不好。你用什么来判断?可能要用人特别善良的力量来判断。戏剧就是这样的,它不是唯美的生活,不是小情小调。它可能是一种很大的胸怀,一种历史感的回顾,也可能是对未来的一种向往,都可以。但我觉得好小的东西用戏剧表达亏,太简单了。我觉得戏剧可以表达更广泛的东西,更多的东西。

记得1991年我们举办第一个实验演出季,《飞毛腿或无处藏身》在中央戏剧学院一间寒冷的小教室里演出时,观众只有三四十人;到了1998年,《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连演三十场,观众人数三万六千多人;1999年,《恋爱的犀牛》在夏天最炎热的日子里演出四十场,场场爆满。我们改变了戏剧,并让它影响了更多人的生活。

——孟京辉《先锋戏剧档案》·1999年

田川:您怎么看待戏剧跟现实之间的关系?

孟京辉:如果一定要说戏剧跟现实有没有关系的话,戏剧应该是高度地凝练,假定性地反应了现实。现实在戏剧里的展现,不应该是表面的东西,它应该是隐藏在演员目光,身体,心跳,还有创作者集体的,做梦的,一种集体无意识里边。

田川:您找到了吗?

孟京辉:努力呢,我还在努力,一直在慢慢找。说得漂亮,说得冠冕堂皇,但到最后寻找是个人的事。

田川:你喜欢自己吗?

孟京辉:基本上是喜欢自己的。但有时做一些愚蠢的事情的时候,也不喜欢。

田川:比如什么时候?

孟京辉:跟各种人交往,我其实是有压力的。

田川:我也是,有社交恐惧。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干这活儿…...

孟京辉:对,我发现好多主持人都有社交恐惧。然后通过跟别人聊天,慢慢建立跟恐惧的一种对抗。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编导:王劼

编辑:612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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