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兰波对话,以自传书写

2021-08-02

在法国作家菲利普 福雷斯特的书中,读者常常会陷入一种迷惑:这是自传?还是他传?事实上,在福雷斯特看来,两者的关系就像阅读与写作,它们相互补充、相互转换,最后成为一个合二为一的整体。

失去年幼的女儿,对于福雷斯特来说,是一个重大的人生分水岭。在此之前,他是学者、评论家、期刊主编,他满足于研究者的立场,从未想过要创作;而在此之后,福雷斯特被命运巨大的后座力推行着踏上创作之路,文学、史学、哲学、物理学、甚至是遥远东方的日本禅宗和中国古典思想诸子,巨大悲痛笼罩下的福雷斯特企图向人类文明的一切领域寻求答案。

法国学者型作家菲利普 福雷斯特

死亡、哀悼、悲伤在这一刻之后开始成为他作品当中常见的主题。女儿夭折之后,他写了第一部小说,“如果不是女儿去世,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去写小说。”福雷斯特在《一种幸福的宿命》中写道。这样的创作过程也不断贯彻了他对于小说所秉持的理念——“一本书只有在它以其作者的个人经历做担保时才真正有价值。”他的哀悼写作形成了一种独树一帜的“哀悼诗学”。

薛定谔与他著名的猫的理论

作为典型的学者型作家,福雷斯特的作品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从自我出发写的一系列的自传/自撰体小说,比如《永恒的孩子》、《纸上的精灵》、《薛定谔之猫》、《然而》等;另一类是从他人出发写的一系列传记,比如他为夏目漱石、荒木经惟、大江健三郎、乔伊斯、兰波和阿拉贡等人写过传记。

电影《全蚀狂爱》讲述了诗人兰波短暂的一生

福雷斯特的近期作品《一种幸福的宿命》由黄荭译为中文版,兼具这两类作品的共同特点,它既是与兰波的生命交互之作,也持续书写着福雷斯特自身经历。此前,“‘我’的游戏,文学相遇:《一种幸福的宿命》新书分享会”来到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这场由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文化处策划发起的对谈是“中法文化之春”项目的一部分,中国作家毕飞宇现场连线身在法国的福雷斯特,探讨分享关于人生、文学、生活、阅读的方方面面。

电影《全蚀狂爱》剧照,兰波的后半生游走于非洲大陆

《一种幸福的宿命》源自于法国的“26丛书”。“26就代表着26个字母,”福雷斯特在他的书房中,面对屏幕说。第一章,他将A定义为(法语)字母表,“写这首章节的时候有一首兰波的诗《元音》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把元音、字母、颜色、意向联系在一起。”这个不错的开头在此后形成了他书写这本书的范式,每个章节都有一个单词作为标题,并且会和兰波的一首诗句进行联系。

电影《全蚀狂爱》剧照,兰波少年时就显露其诗歌天赋

法国诗人阿尔蒂尔 兰波是《一种幸福的宿命》中最重要的题眼。作为法国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诗人,兰波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的诗歌创作呈现出宛若被缪斯点过的天才,同时,内心又充满了野性与对自由的无限向往。

诗人兰波少年时的肖像

兰波在少年时期就展露出过人天赋,写下著名诗篇,却在19岁时放弃了诗人生涯,此后辗转于欧洲、非洲大陆,变成商人,糖、米、丝、棉织品、树胶、乳香、鸵鸟羽毛等等生意都有所涉及,并在37岁时截肢、死亡。

电影《全蚀狂爱》剧照,兰波与诗人魏尔伦的交往也是他人生中重要的节点

兰波的大名在文学界声名远扬,但真正读过他诗作的当代读者却未必很多。“实际上,即使对于法国读者来说,兰波的诗歌也非常艰深晦涩,像迷一般。”福雷斯特说,“尽管我一生常读兰波的诗歌,但是我还不确定是不是真正的明白了兰波的含义。”兰波死于骨癌,福雷斯特年幼的女儿同样如此。“一开始我想用这本书写就一个自传,但是写作过程当中就变成了一种他传,我在诗中写的是我,但是又是写的兰波。”他说。

电影《全蚀狂爱》剧照

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福雷斯特在《一种幸福的宿命》中与兰波缓缓谈论着那些深邃的命题:见证、救赎、逃离、真实、告别、虚无……即使时隔多年,爱女的离世依然成为他写不尽的悲伤,在字里行间不时隐隐显现,“我们去爱,去写作,都是为了让我们生活中遗失的那一部分继续存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缓缓说道。

对话菲利普 福雷斯特

为什么选择了《一种幸福的宿命》作为书名?

在法国,有三个关键词吸引读者的注意,“爱”、“猫”、“幸福”,我之前的作品《新爱》已用过“爱”,《薛定谔之猫》则用了“猫”这个关键词,就缺一本书以“幸福“为主题的,所以就出了《一种幸福的宿命》,虽然书评非常好,但可惜并没有成为畅销书。这是开个玩笑,但在这本书的标题当中确实有一种矛盾的地方。

兰波有一句名言,“我是另一个”。“我”这个立场在你的作品中非常明显,为何用“我”去叙述?

兰波意指诗人在言说时也把话语交给了他者,意即这个“我”始终包含着他者。在文学中的“我”实际上永远是对着他者所说的“我”,或者是关于他者的“我”,哪怕是在说自己,也并不是紧紧禁锢自己的内心当中,而是永远向世界敞开的,向他者敞开的。在我的作品当中讲述的是我的个人经历,但其实我讲述的也是他者,或者讲述的是生活,我们在法国经常讲自传,实际上自传都是他传,通过写“我”,也讲述了他者。

作为学者型的作家,巨大的阅读量对写作会产生影响吗?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把“文学”变成“我的文学”?

“阅读”和“写作”是一致的话题。我既是文学批评家也是小说家,但是对我来说这个身份是合二为一的,读和写是为一体的。世界本就是一本敞开的书,随着我们的经历、生活让我们阅读。在阅读这本世界之书的同时,我们把它改变,让它成为我的书。实际上,很多大作家也经常有类似的表述,比如普鲁斯特就把世界看作一本书,他认为我们就是世界之书的阅读者,大作者有时就是译者,翻译了这本世界之书。

“阅读福雷斯特”书单

Une Fatalité de Bonheur

《一种幸福的宿命》

[法国]菲利普·福雷斯特 著

黄荭 译

楚尘文化 | 中信出版集团

唯一的女儿去世时,福雷斯特还不满三十四岁。许是为了自我治愈或者排遣痛苦,他开始不断用写作去驱散生命中的阴霾。在本书中,福雷斯特从《易经》中得到灵感,《易经》有六十四卦,每个卦象都在解答人们向神提出的种种疑问。因此,他从兰波的诗文中抽取了26个词语,并且让它们的首字母和字母表中的26个字母一一对应。借着这些词语,福雷斯特沉潜至兰波和自己的生命之中……

LE CHAT DE SCHRODINGER

《薛定谔之猫》

[法国]菲利普·福雷斯特 著

黄荭 译

海天出版社

“薛定谔之猫”是关于量子理论的一个理想实验,由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薛定谔提出。福雷斯特从这个著名的实验出发,开始他的小说:在黑夜里,叙事者看到一只猫,这只猫跟他一起呆了一年时间,最终消失了。这只不生不死或者说又生又死的猫让他开始思考人与真实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去设想那些如果当初我们的选择改变之后可能发生的故事。

Sarinagara

《然而》

[法国]菲利普·福雷斯特 著

黄荭 译

上海文艺出版社

福雷斯特在书中看似写了三位日本艺术家的传记,但其实,始终穿插着自己的经历。在小女儿夭折之后,福雷斯特借着追溯三位日本艺术家的故事,完成了自身艰难的心路历程。日本诗人小林一茶同样痛失过年幼的孩子,他借助诗歌来派遣内心的痛苦,写下许多洞彻人世的俳句。

编辑-Y

撰文-乐又

图片来源于网络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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