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读西厢：初恋的模样

很多人都不能忘记，87版《红楼梦》里面“共读西厢”的剧照，那两张天真的脸，那两双清澈的眼，背后明媚的桃花，还有贾宝玉手中卷起的书。

那时正是三月中浣，贾宝玉刚搬进大观园里住了不到一个月。“静中生烦恼”，开始对写字读书有了厌倦，茗烟为讨贾宝玉欢心，搜罗了一些古今小说来。

贾宝玉在沁芳闸桥下看书，被林黛玉撞见，刚刚开始还躲躲闪闪，编些鬼话来搪塞，可是却被林黛玉识破：

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儿给我瞧好多着呢

宝玉道：

“好妹妹，若论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别告诉别人去。真真这是好书，你要看了，连饭也不想吃呢。”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读书评论和图书广告，把《会真记》（也就是《西厢记》）说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可是细细看来，明明在夸奖，却又让读者不要告诉别人，明明是消遣看的杂书，却又说得“饭也不想吃”。虽然说书是精神的食粮，可是也犯不上真的和现实中的吃饭杠上，更何况这是对“好妹妹”说的话，可以说，看上去字字都在夸书评书，可是却是字字都在谈情，字字都在说爱。

然后便是林黛玉静静地看《会真记》（也就是《西厢记》），贾宝玉用“淫词艳曲”来“欺负”林黛玉。

这一幅画面，竟引起了多少人青春的回忆？仿佛回到校园里，情窦初开的年纪，和自己心仪的对象那种朦朦胧胧的情感。正好像是泰戈尔一首诗里面说到的：“他们的爱纯纯如歌”。

是教育制度，让我们的青春年华在校园中与书相伴；也是学校的规矩，规定读书的时候就应该认认真真的读书。于是那种青春的萌动，都会被认为是“早恋”。这“早恋”的“早”不是年纪的大小，而是因为恋爱发生在一个不能发生的时机。

但也并不是只有规矩，才能“压榨”出这样纯如歌的恋爱。贾宝玉从来就不是一个专心读书的人，对于四书五经都表现出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可是，对着《西厢记》他就开始认真了， 不仅仅很快给自己设定了里面的角色，走进了套路里，甚至还和林黛玉飙起了智商。他们开始比阅读能力，用书上的情节畅想自己的未来，调侃彼此之间的现状。

“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你能过目成诵，我就不能一目十行？”

大多数的人认为，艺术是来源于社会生活的。戏曲、小说、故事，都是对社会生活现状的概括与描述。可是对于涉世未深的少男少女来说，外面的社会，人世间的情爱，他们自己尚未开始，何来这般的体验？

于是，戏剧和诗词，成了他们认识世界的窗口，成了他们未来人生的蓝图。是这几句戏文，解答了他们心中懵懂许久的情感，告诉他们，如此这般，便是爱情。

常常见到老年人看戏的时候涕泗横流，仿佛想起自己逝去的似水年华。因为他们在戏曲当中，找到了自己的共鸣还有回忆。对于贾宝玉林黛玉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他们用美好的憧憬去观看，只记住了其中的真善美，忽略了其中的始乱终弃和伤春悲秋。

坊间流传着一句话：“好男不读《西厢记》，好女不读《红楼梦》”，这“坏男坏女”的事情，仿佛都让贾宝玉和林黛玉给干过了。当然，那个时候林黛玉还看不到成书的《红楼梦》，可是也有很多的人是不提倡女孩子看《牡丹亭》。

两本“禁书”吸引来了两个特别的读者，他们对别的学问不上心，对这两本书里面的内容却奉为圭臬。从这个角度看来，初恋，绝不是恋爱中的第一段，而是一种与成年人方式完全不一样的恋爱。

好像这样的初恋，也只能发生在贾宝玉和林黛玉身上。与其说这恋爱需要遇到对的人，不如说这恋爱还需要遇到相知的心。

初恋不应该有太多的社会功利性，恋情当中只有爱，对象之间只有情。正如那灿若桃花的剧照，书本永远是书本，春天只能是春天。这纯如歌的恋爱，因着一本美好的书，因着一个浪漫的梦，因着两颗纯洁的心。或许这样的心，还因着木石前盟，前世今生。

因为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多希望时光能够凝固在草长莺飞的三月中浣，可是时间不会因为谁停下前进的脚步。这样的约会，只要一次，只要一刻，便是终身无悔。

作者简介：慕雅斋，青年评论家，网络小说作者，中国小说学会会员。做过制衣工人、绣坊学徒，不得锦心绣口，空留慕雅痴心。落拓江湖，携一《红楼》穿梭于市井之间；漂泊离索，在尘世间寻觅心中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