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宋记·人物志之二：一曲钗头凤，道不尽情深缘浅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陆游《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晚风干，泪痕残，欲传心事，独倚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询问，咽泪装欢，瞒、 瞒、瞒。

——唐婉《钗头凤》

上面这两阙词曾经被题写在南宋山阴（今浙江绍兴）沈园的粉壁上。作词者一位是宋朝著名词人陆游，一位是陆游曾经的挚爱唐婉。这两阙词虽出自不同之人之手，但是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情深缘浅的痛苦，因为指向了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陆游与唐婉的沈园情梦。

沈园（今浙江绍兴）

彼时，青春年少的陆游和唐婉都擅长诗词，因此他们经常吟诗作对，倾诉衷肠，宛如一双在花丛间翩跹的彩蝶，眉目中满是幸福和谐。两家父母和众亲朋好友，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陆家就以一只精美无比的家传凤钗作信物，订下了唐家这门亲上加亲的姻事。

公元1144年的某一天应该是陆游这辈子最得意最畅快的一天，因为这一天终于和自己的恋人修成正果。就在两人认为往后余生终于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时，陆游的母亲以唐婉没有生育为由，逼着陆游一纸休书休了唐婉。虽然母命难违，但在陆游的心中依然认为，此次只是暂别，待得日后我说服母亲，定迎你归来。以至于分别之时，唐婉送了一盆海棠给陆游作纪念，并说这是断肠红，陆游说那是相思红！

终于在一个繁花竞妍的春日晌午，随意漫步到禹迹寺的沈园的陆游，怎么也想不到在幽径上迎面竟与前妻唐婉相逢。这一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太久太久，竟已经十年了。四目相对之时，眼帘中饱含的不知是情、是怨、是思、是怜，只知道她的发梢，他的青丝，她（他）瘦了……

当然，这对旧人相见之时说了些什么，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但是我们可以想到久别重逢带来的必定是绵绵无绝期的创痛。他们有心同梦，却无缘同床，曾经海誓山盟的爱人，携着悲痛，奔赴各自的宿命，又被辗转的流年，弄得下落不明。望着昔日挚爱的背影，陆游在园壁上题了一首词，便是著名的《钗头凤》。两年之后，也许是抱着一种莫名的憧憬，唐婉再次走进了去年他们曾经重逢的沈园，不过这一次没有了陆游，只有他题写的那首词清晰可见。唐婉看着这首词，往日的甜蜜又涌上心头，不觉泪眼婆娑，情难自已，于是她又题写了她心中的《钗头凤》。

世道人情是那样的险恶，一条封建礼法就将她与他生生拆散。遭受打击的他们犹如风雨黄昏中的残花，满腹心事无处诉说，只能忍受无奈和痛恨。而此时的唐琬，更如秋千架上的绳索，飘飘荡荡，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因为更不幸的是，改嫁后，她连表达感情的自由都没有了。长夜无眠，角声凄凉，欲诉痛苦，却只能强作欢颜。似水的往昔、无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着唐婉，使她日臻憔悴，最终悒郁成疾，在秋意萧瑟的时节化作一片落叶悄悄随风逝去。

陆游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次相遇竟成为了两人的永诀。后来晚年的陆游又多次重游沈园，却失落而归。对于唐婉愈来愈浓的思念之情，终归只能留在梦中了。在八十五岁那年春天，忽然感觉到身心爽适、轻快无比。原准备上山采药，因体力不允许就折返沈园。此时沈园又经过了一番修整，景物大致恢复旧观，于是，陆游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世间的感情，最遗憾莫过两种：一种是相濡以沫，却厌倦到终老；另一种是相忘于江湖，却怀念到哭泣。六十年的情感与思念，六十年的无奈与愧疚，一个随沈园的落花作古于土下，一个满面尘霜，遗憾难消，往事无可追，只可叹幽梦太匆匆。

一曲钗头凤，道不尽情深缘浅。如若深爱，请携手到老。因为有些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最后借用电影《晴雅集》中的一句话送给大家：“愿此生相守之人，此刻正陪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