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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为什么最爱写“长安诗”?

2020-09-09

晚唐诗人杜牧因晚年居长安南樊川别墅,故后世称"杜樊川",著有《 樊川文集 》。在其文集中有长安诗74首。何为长安诗?长安诗,顾名思义,是以长安为描写对象的诗。杜牧的幼少年时期是在长安度过的,成年后宦游在外,因此他的诗中对长安的景物描写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借长安抒发自己的家国情怀。

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销沉向此中。

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

《登乐游原》作于国家战乱之际,这句诗概括了杜牧长安诗两方面的内容,其中既有对人世盛衰、兴亡更迭的感慨,又有驱逐侵略者的爱国豪情,感喟之情极深。

唐人有着强烈的建功立业的理想,实现理想一般需要“两步走”,这两步都与长安这片土地密不可分。第一步是于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唐朝实行科举制,给了下层文人一条冲破门第束缚飞黄腾达的渠道,可以说长安是梦想的起点。第二步是出任大唐帝国的核心官员,实现政治理想,需要久居长安。然而唐代科举考试的难度大,能实现“仕宦至公相,致君作尧汤”的文人凤毛麟角,长安是未及登科子弟的梦想摇篮,也是新晋登科之人一展宏图之地。

杜牧家世显赫,年少成名。其祖父杜佑是德宗一朝的宰相,文治武功彪炳史册。名门望族,家学渊源。受此影响杜牧十几岁献计平虏,被宰相李德裕采用,大获全胜,23岁写就《阿房宫赋》名满长安,26岁进士及第。

对于杜家这般的世家大族而言,顺利及第不过尔尔,入朝为官才是宏图大业的起点。在短暂的荣耀过后,杜牧在京仅担任了半年的弘文馆校书郎,就开始了长达二十年的宦游生活。会昌二年至大中二年这六年间,杜牧多次外迁任地方刺史。刺史虽为地方长官,但唐朝存在“重京官”而“轻地方官”的现象,从京官转任地方官往往被视为一种惩罚,杜牧思念长安,却只能以回望长安的姿态聊以慰藉。

在黄州,他写下“不用凭阑苦回,故乡七十五长亭”,言及故乡长安之远,可望而不可即;在池州,他感叹“有家归不得,况举别君觞”,酒入愁肠,难解思乡之苦;在前往睦州的途中,他发出了“重过江南更千里,万山深处一孤舟”的叹息。六年刺史生涯,逐渐远离长安,杜牧只能遥望长安,充满失落与怅惘。

大中五年,时任湖州刺史的杜牧升任为考功郎中,回到了梦寐以求的长安,他坦言:“因怀京洛间,宦游何戚草。”为官京中是杜牧内心的向往,所以多年的宦游不过是栖栖遑遑。在杜牧48岁这一年,他终于在长安担任一个尚可的官职,只不过此时他已近风烛残年,机会来得太晚。从普遍意义上讲,长安是唐人实现政治抱负的理想之地,对于杜牧而言也是如此,由于他仕途坎坷,他对于长安的情感比一般文人要沉郁悲凉,表现出壮志难酬的无奈与失落。

《登乐游原》一诗,一方面,杜牧捕捉到了大唐王朝走向衰落的颓势,这类长安诗表现出苍凉、惆怅的心态。长安在初唐和盛唐诗人的笔下仿佛是朝气蓬勃的少年,而到了晚唐,诗作中的朝气悄然被暮年气息取代。这种暮年之感渗透在杜牧笔下长安四季景物之中,《春晚题韦家亭子》中这样描写长安春景:“拥鼻侵襟花草香,高台春去恨茫茫。蔫红半落平池晚,曲渚飘成锦一张。”晚春时节,杜牧登高远眺,不见生机勃勃的春景,只见落红满地。杜牧写暮春,暗含着他感受到的即将来临的末世之感。文人对时代是敏感的,即使末世的生活让杜牧满心疲累,杜牧依然希望大唐王朝能永续其昌,这首诗就是一首带有暮年心态的末世挽歌。

不仅是长安春景,面对雪景,杜牧也是若有所思:“秦陵汉苑参差雪,北阙南山次第春。车马满城原上去,岂知惆怅有闲人。”长安的居民在雪后饶有兴味地前往乐游原赏景,杜牧是这群赏雪人中的“局外人”。长安曾经是繁荣强盛的秦汉国都,而后只留下断壁残垣,眼前华丽的长安又能兴盛几时?一番感慨过后,杜牧称自己是“惆怅”的“闲人”,他的惆怅不是富贵闲人的无病呻吟,是一位看透世情的老人心中的无奈。在远赴湖州任职之前,杜牧再一次游览了乐游原:“清时有味是无能,闲爱孤云静爱僧。欲把一麾江海去,乐游原上望昭陵。”“清时”一词耐人寻味,朝堂之外,边境战争频发;朝堂之内,牛李党争正酣。杜牧不但说此时是“清时”,还更进一步说正因自己平庸乐得清闲自在。表面看似“静”,实则是“懑”,朝政混乱,自己空有一腔抱负无法施展。离京之前,杜牧登高纵目,目光落在了太宗的昭陵,他是在向往太宗时期政治清明的景象。乐游原在杜牧笔下,始终有着“难言之隐”,凄婉哀伤,无限低徊。

另一方面,杜牧绝不是一个只在内心哀叹末世的诗人,他的心中怀有家国天下。会昌二年,北方回鹘族南侵,手无寸铁的边民被迫流亡。杜牧时任黄州刺史,非常担心边境人民的生活境况,写下了《早雁》一诗:“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散哀。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须知胡骑纷纷在,岂逐春风一一回?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鸿雁在秋天本该飞回故地,却突遭捕猎,惊飞四散。透过这幅“孤雁南征图”,可以隐隐感受到晚唐末世的清冷孤寂。诗人特地让惊飞四散的孤雁飞经长安的上空,意味深长,当朝皇帝久居深宫,无力拯救流离失所的边疆百姓,令人心生寒意。诗人在怜悯孤雁漂泊无依的同时联想到他日它无家可归,孤雁秋来春返,可是朝廷的春风能否将辗转异地的孤雁送回北方?诗人表达情感可谓“一波三折”,诗人描写鸿雁惊飞四散的恐慌,表达出对流亡者的体恤,此为一折;由鸿雁南飞联想到其北归却又无依无靠,此为二折;最后道出不如在南方扎根,寻得新的归宿,此为三折。三层转折层层递进深入,诗人对边疆百姓的挂怀和思念显得深入而充分,诗人爱国忧民的拳拳之心昭然若揭。

长安从来都不是一座冰冷的城市,杜牧用长安诗为长安注入了新的血液,他在慨叹末世苍凉的同时,更多的是借此抒发自己报效祖国、建功立业的拳拳爱国之心。

在无奈与遗憾下,杜牧在距离长安三十里的樊川得到了补偿与安慰。杜牧时而偕友同游,时而独游,在明丽的秋景之中欣赏老翁垂钓。樊川的山水抚平了他颠簸半生的创伤,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只有在樊川,杜牧得到真正的归属。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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