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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痛悼阿章先生

2020-07-23

知道会有这一天,但一直不想看到这一天。

但这天还是来了。7月21日,郑秀章——阿章——先生走了。

看到讣告时,正是大暑,大陆进入酷热季。而之前的几十天也极难受,大雨滂沱或高热闷湿,加上疫情洪水,人们苦不堪言。

在这沉重的时节里,阿章先生以九三高龄摆脱沉重,驾鹤西去。

1

在我心里,阿章先生一直拥有多重身份。

我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他还只有四十来岁时认识他的。当时我和他弟弟郑春基一道酷爱写诗,我把我的叙事长诗寄给他看。他写信让春基转告我:“小彭有才华,但那样的诗,还是少写不写为好。”

这是阿章先生对我第一声箴言。虽是劝阻,但我一下子觉得,这就是父兄之言、导师之言。

这劝阻来自千里之外。因为这时阿章先生在宁夏。

2

宁夏是阿章先生的重要驿站。

他在那里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他是为《别离》而贬去那里的。

《别离》全名《寒夜的别离》,几代作家都熟悉这个短篇小说。文革后上海文艺版《重放的鲜花》,把它放在重要的位置。它写的是革命战争时期的一段爱情悲剧。谁能想到,它也给阿章先生带来了悲剧。

我和春基写诗的那个年代,连《别离》都是不许看的。还好,春基早已给我看过这篇小说。作者阿章,被我想象成小说中那位年轻革命者。

3

阿章在我心目中是英俊的。根据他小说改编的电影里,我总是把男主角设想成是他。

其实,他的脸庞和眼光更有文人气质。没见过阿章先生的人,我今天要向你追述他真实的样子。他戴着黑边眼镜,气韵沉着,智慧不露,口眼神情,像极了同时代的学问家兼小说家——钱钟书。

不同于钱的是,阿章先生为文学吃了很多年苦。他当年去北京参加全国青年作家代表会时,真的是一位年轻小生;及至文革结束、离别大西北回到上海,他已是两鬓如霜。

4

但春天毕竟来临了。在这个春天里,阿章先生散发出极大的热力。我就是被他的热力久久熏陶的后人之一。在他主编的解放日报《朝花》副刊上,我整版整版地发表小说。他说:“这样的作品,你可以多写。”

依然是父兄之言、导师之言。

他自己的作品,在这春天里也喷泉般涌出。一如洛阳纸贵,无数读者存着他小说连载的剪报。

5

阿章是个正直的知识分子。我只说一件与他相关的事情——

他的弟弟郑春基也是一位作家。他的短篇小说极有特色,曾几次刊登于《上海文学》头条位置。读者当然也希望在《朝花》副刊上,能看到他的作品。

但春基的作品从来没有见之于《朝花》。我听他说过一句话。这话是他亲哥哥说的——

“只要我主编《朝花》,不会刊登春基的作品。”

先生之风,只此一句,何须多说。

6

在这样的时刻与先生别离,让我知道:

一个人在世上,与其说是为享受而活,还不如说是为磨难而活;

一个人的价值,与其说是享用了多少财富,还不如说是嚼碎了多少苦难。

阿章先生就是一个嚼碎了无数苦难的人。

这样的人,你无法与他别离。因为,他是一个永生的人。

2020年7月22日匆匆

转自腾讯网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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