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渠四句的“善成天下”意涵
横渠四句的“善成天下”意涵
北宋大儒张载,字子厚,世称“横渠先生”(其出生地为今天陕西省宝鸡市眉县横渠镇)。张载年轻时好学尚武,二十一岁时写成《边议九条》,向当时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主持西北防务的范仲淹上书,陈述自己的见解和意见。范仲淹怜惜张载之才,勉励其弃武从文,在儒学上下功夫。
张载听从了范仲淹的劝告,回家刻苦攻读《中庸》,仍感到不满意。于是遍读佛学、道家之书,最后觉得佛、道之学都不能实现自己的宏伟抱负,又回到儒学上来,经过十多年攻读,终于悟出了儒、佛、道的差异和补益,进而建立了自己的学说体系。
张载的为学之功,最为出名的是其“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四句教义,被当代哲学家冯友兰称作“横渠四句”。
中国现代思想家、新儒学代表人物之一的马一浮先生,曾对“横渠四句”作过注解。其释义有征有引,有解有悟,深得儒学主旨和要义。
王阳明先生曾说,为学之要,多求义理之辨,少致训诂之功。因此,希望遵循阳明先生的主旨,对“横渠四句”作一点当下意义的解读。
一、所谓“为天地立心”,实质上是关于人的价值判断,是要解决人性层面的问题,致力于实现“人的善性”。
《易经》中说“天地之大德曰生”。《礼记》中说“人者天地之心也”。《中庸》中说“天命之谓性”。周敦颐先生在《通书》中说,天地生养万物,“唯人也得其秀而最灵”。古人对“心”与“性”的解读,有时显得比较晦涩。而王阳明在《传习录》中说“心即性,心即理”,可以说是比较简易直接地启发了人性的本质问题。
现代哲学层面上解释人性,基本把人性分为三个发展阶段,一是感性,二是知性,三是理性,它们既是一体的,又有逻辑意义上的演进。但无论是感性、知性,还是理性,我们的社会需要确立和弘扬的,只应当是人的善性,只有善性才会导向美好,恶性只会导向丑陋和野蛮。因此,“为天地立心”,也只是对“人的善性”的追求和实践。
二、所谓“为生民立命”,实质上是关于政治的价值判断,是要解决制度层面的问题,致力于实现“制度的善政”。
孔子在《论语》中评价说“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尧舜其犹病诸。”开启了大唐“贞观之治”的唐太宗李世民,在《贞观政要》的记载中,开篇即说“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
儒家文化的“民胞物与”,“仁民爱物”,“兼善天下”,都是着眼于最大程度保障和实现百姓的利益,着眼于德治为主,法治为辅,进行制度的设计、实施和完善。
从历史发展的轨迹看,无论是什么样的社会条件下,对于制度的评价,都有“善政”“恶政”的对垒。而儒家思想的本源,与西方先哲一样,都是从制度层面上对于“善政”的追求。因此,“为生民立命”,即是追求“制度的善政”。
三、所谓“为往圣继绝学”,实质上是关于文化的价值判断,是要解决文化层面的问题,致力于实现“文化的善教”。
张载有感于儒学历经两千年传播和流变后,囿于人的认知水平和时代环境的变化,不断呈现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形态,儒学正义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甚至是攻击,于是提出“为往圣继绝学”的宏愿。
张载眼中的“往圣之绝学”,主要是以孔孟为本原的儒学思想。传承儒学,就是“从道之谓教”,就是“有教无类”。教育、科学、思想、宗教等,都是广义概念的文化。因此,从文化的价值判断上来说,同样存在“善教”和“恶教”的角逐。可以说,儒学的“为往圣继绝学”,即是追求“文化的善教”。
四、所谓“为万世开太平”,实质上是关于社会总体形态的价值判断,是要解决人类社会发展的问题,致力于实现“社会的善治”。
“为万世开太平”,用今天通俗的话说,就是共建人类文明幸福家园。文明,就是人类社会的“善治”。
文明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理想、方向、路径和目标。没有对文明的向往、追求和实践,人类对美好未来的信心和信念将荡然无存。对未来的幻灭感,将导致更多的人只关注当下、只关心自身,陷入自私自利的个体或小团体不断分化,最终使社会日趋撕裂、崩塌。
因此,文明是社会发展的驱动力,也是社会发展的最高目标。建设人类幸福文明家园,既是古人的理想,也是今人的愿望。
构成人类社会文明的要素,主要源于人性、制度和文化。人性、制度、文化中的真善美,是构成文明的要素。而人性、制度、文化的假恶丑,与文明背道而驰。在人类社会发展和文明的演进中,人性、制度、文化三者相互渗透、相互制约、相互作用。但人性更具有第一性的作用。
综上,得出的基本逻辑是:“人的善性”,“制度的善政”,“文化的善教”,汇聚而成“社会的善治”。这也恰恰与“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最后达至“为万世开太平”,有着充分的内在统一性。
“横渠四句”,即归“善成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