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洁再度炮轰曹文轩,到底什么样的儿童文学才适合儿童?
郑渊洁再度炮轰曹文轩,到底什么样的儿童文学才适合儿童?
来源:南方传媒书院
作者:王鑫哲
编者按:著名媒介批评家,技术悲观主义学者尼尔波兹曼曾说道:电视是一项广泛的社会决策,它使儿童在成人世界中在场。他意在批评电视这种在当时是时髦新颖的媒介打破了先前印刷媒介主导下成人世界和儿童世界相对隔绝的状态,引发了“童年的消逝”。但关于成人与儿童的划分似乎并不能因为呈现载体的不同而机械划分,如果声称儿童文学的读物,呈现了一些儿童难以理解的或者是误导性的内容,或许由于“成人世界的元素“在“儿童读物中在场”,同样会导致难以预料的影响。
再度炮轰曹文轩,
起因还是“注水”的销售榜
6月8日,童话大王郑渊洁在其个人微博公开发声,拒绝曹文轩担任编委会主任的书目收录其任何作品,除了对曹文轩的不满,郑渊洁还在随后的声明中强调作者不能在一家出版社的授权期内对另外一家出版社授权出版其作品,认为从法律的角度而言同时授权两家出版社出版作品是不合法的。
这并不是郑渊洁第一次对曹文轩表达不满,早在去年4月,郑渊洁就在个人微博发表文章《质疑安徒生奖得主曹文轩频繁到小学卖书》,文章提到,曹文轩之所以能够在第13届童书作家榜居于第三位,是因为其本人频繁地“打着讲课的幌子去校园兜售童书”,并且学校还强制性要求学生征订书籍,因此这份榜单是“注水”的,他本人也拒绝上榜。
文章还呈现了一封郑渊洁在2016年写给时任教育部部长袁贵仁的公开信,信中表达了对于“打着讲课的幌子进校园,书商伙同校方强制卖书”现象的忧虑,同时呼吁作家不要去校园销售自己的书,应该给孩子自由选择图书的机会。
如果单就“打着讲课的幌子进学校卖书”并且学校伙同书商强制买书这件事,无疑是应该受到指责的,一个极端的例子就是人设崩坏的六小龄童,急功近利四处兜售打着西游记幌子的个人作品,在网络广泛流传的一个动态图中,“六老师”仿佛工业流水线上的一个机器人手臂,快速地完成签名并且将书籍“摩擦”到另一边,可谓“急功近利”的现实写照。
当然,六小龄童人设崩坏的原因不止在于此,还在于他的硬蹭西游IP的出版物并没有多少文化涵养,于是在去年的讨论中,曹文轩作品到底适不适合儿童阅读成为了焦点。
急功近利的营销之外,
内容才是儿童文学核心议题
事实上,早在2016年,微信公众号“新京报书评周刊”就发表了一篇《曹文轩儿童文学中的“性别观”落后国际社会多少年》一文,作者认为曹文轩的儿童文学作品中“女孩子纤薄得就像肥皂泡,美丽而飘渺”。“读者人物名字中的意向符号与其形象特点将保持一致而非有意构成二者之间的反讽关系”。
作者从一种女性主义的视角批判曹文轩的一系列儿童文学作品,认为文中的女性群像不过是迎合了男性视角的对于女性的“利他主义期待”,因此,尽管故事中的女性大都是纯净而美好的,但这些美好都是作为男性欲望的客体而存在。
紧接着,曹文轩在回应该文章时,说到:“把那么大的女权主义理论那么简单的用在儿童文学上,合适吗?用得着吗?”并且还借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为例意在说明作为世界知名的童话大师,安徒生的故事里女孩的形象也是柔弱的。
实际上,我们会发现,在这一系列的争论与回应中,真正应该关怀的主体——儿童是缺席的,既然我们声称一些过去被褒扬和推崇的作品不适合儿童,为什么不实际调查一下这些作品的目标读者群体——儿童呢。
比如问一问他们读没读完这些书,如果老师不要求会不会主动去读,读了之后有什么想法,是否觉得女孩子就应该是纤弱的,被保护的,还是更多元的形象,以及,还爱读什么其他的书。
当然,我相信这样的工作一定有人在做,并且会更系统,基于更专业的理论知识在进行调查,但问题又在于,为什么这些本应被家长,被儿童,被老师看到的调查和建议,没有理所应当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取而代之的是粗暴的推荐:各种奖项,各种头衔,各种专家委员会拟定的必读书目,被多少万儿童读过,等等等等。
花花绿绿的腰封,甚至已经烙在了封面上无法摘下,家长和读者没有更多的获取建议的渠道。
如果真正尊重儿童,尊重这些读者,就应该让他们发声,即使他们不能完整地认知社会,但他们应该拥有发言权。
事与愿违的七种宣传技巧,
读者需要对权威祛魅
在上个世纪的美国,旨在对抗商业宣传对人们魔弹般射之即中力量的影响,大家组织起来创办了美国宣传分析学会,发布了广泛流传的“宣传的七种技巧”,然而吊诡的是,这七种经久不衰的宣传技巧,却被商业力量屡试不爽地沿用至今,而其抵抗商业宣传力量侵蚀的初衷,似乎从未奏效过。比如:
●“乐队花车法”,意为大家都“上车”了,你也赶快参与进来吧!可以对照宣传书籍的销量和发布畅销榜;
●证词法,意为名人为某种产品背书,一部作品获得了哪些奖项,作者获得了什么头衔皆是,曹文轩先生拿自己和安徒生类比,两者虽都为名人,但安徒生影响更为广泛,也可算是;
●洗牌作弊法,混淆概念,张冠李戴,避重就轻,这个方法涉及广泛,涵义也比较暧昧,比如曹文轩先生认为不应该给他的儿童文学作品用女权主义的那种大理论,其实就值得商榷。
首先,女权主义(现在更多称作女性主义)是一个拥有很多分支的理论,比如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自由主义女性主义,激进女性主义等等,这些理论的共同特点在于实践性,目的并不是建立一个理论体系,而在于改变现实,并非遥不可及的大理论,而是一种生活指引。
当然,由于不同流派的女性主义之间存在争论,所以并非一个牢固的整体,但无疑,正是因为存在分歧,发声与表达才是必须的,为什么对于儿童文学作品不能适用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呢?
这是不合理的。时代的进步必然会抛弃原先我们习而不查的保守的,落后的因素,比如有段时间网友对琼瑶作品改编电视剧三观的讨伐,观众还是那一批,只是他们长大了,时代也变了,他们当然不能忍受三心二意的何书桓,也不能同情甘愿做备胎的杜飞,尽管结局看起来是光明的。
童话大王的作品不一定是童话
如果不探讨一下另一方当事者郑渊洁先生,无疑是偏颇的,郑渊洁因童话作品闻名全国,他的《舒克和贝塔》更是因为被改编为动画片而成为一代人心中的回忆,同时,他的作品也以鲜明的批判性和独特的思想而受到争议,比如同样被改编为动画作品的《魔方大厦》因为“画风黑暗,思想不够积极”而被禁播。
这实际上也涉及到了作品的内容,究竟怎样的内容才是积极的,究竟怎样的内容才是适合儿童的。
比如家喻户晓的舒克和贝塔系列,故事的主人公一反常态的由两只小老鼠担任,意在阐明只要通过双手的努力谁都可以获得尊重,而故事中的猫大都有或大或小的毛病,米莉开始排斥舒克贝塔,米莉的哥哥则想要吃掉舒克贝塔,克里斯王国的国王是一只假扮成猫的机器老鼠,舒克和贝塔的敌人是一群老鼠海盗,喜欢打家劫舍等等。
这些故事元素看似比较适合儿童阅读,但是当其中穿插着一些“郑式金句”时,虽然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但这些论断是否适合给儿童观看,似乎也值得商榷:
“孩子把玩具当朋友,成人把朋友当玩具”
“女性有两个特点:衣服再多,也觉得自己没衣服;姿色再少,也觉得自己有姿色”
“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学是把简单的道理往复杂了说,把听得懂的话往听不懂说的场所”
“铁饭碗的真实含义不是在一个地方吃一辈子饭,而是一辈子到哪都有饭吃”
以上这些“金句”在郑渊洁的童话中不胜枚举,多少有点成人愤世嫉俗的意味,其中一些还带有对女性的刻板成见。至于另外一些更具成人色彩乃至荒诞意味的小说,比如《智齿》、《白客》、《金手指》等作品,即使声明不适合儿童阅读,但顶着“童话大王”光环的郑渊洁的作品,怎么能不被他的一些狂热小粉丝追逐呢?
我们需要重新思考“儿童文学”
由此观之,尼尔波兹曼所言“童年的消逝”或许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多和少的区别,想要在儿童的世界里彻底隔绝成人的因素是不现实的,却也是不必要的。
在此,笔者并不是想要彻底否定曹文轩先生或者是郑渊洁先生的作品,笔者目的在于呼吁大家真正关心起儿童读物这个领域,是否声称是儿童文学的作品就适合儿童呢?儿童文学作品的内容必须只能和儿童相关吗?形式看似是针对儿童的作品一定就适合儿童吗?万一披着儿童文学或者儿童视听作品的幌子兜售错误的思想呢,比如先前的儿童邪典视频,看似是儿童喜闻乐见的卡通形象,但内容确是十足的血腥与暴力。
同时,我们还应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儿童总会长大,儿童的阅读也是为了成长,那么我们如何调试儿童在成长重要节点上的思想观念的成长,如何一步步地让儿童向少年再到青年的转变过程都有足够匹配的文学作品可以阅读,而不是像一些专家委员会指导的那样,刚过了看皮皮鲁和鲁西西,淘气包马小跳的年龄,就要阅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这样的现实主义作品,他们能够理解这些作品真实的意味吗?如何才能一步步地在系统的阅读中使他们形成正确的价值观,我想至少,提一个简单但或许又有点奢侈的建议:在为他们选择和购买读物之前,自己先读一读,哪怕一两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