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一首被低估的记梦词，成就不逊于《江城子》，却少有人知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本由心生，所以往往会再现人的所思所愿，令人沉醉其中不愿醒来。但好梦由来最易醒，美好总是一梦便缥缈。所以古代很多诗人词人便在梦醒之后以诗词记之。

此类以记梦为题材的诗词颇为小众，但却有数篇千古名作。比如李白的梦游诗《梦游天姥吟留别》，其梦境可谓缤纷奇伟、惊心炫目；而杜牧的《梦李白》则是故人入梦，充满思念和关心；还有李煜的《忆江南》梦中重温昔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场景，聊解亡国之恨。

最为人所熟知的记梦诗词则是苏东坡为悼念亡妻而作的《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首《江城子》句句抒胸臆，诉悲怀，沉痛感人，令人读罢为之黯然泪下，可谓千古悼亡名之绝唱，也是历代记梦诗词中的名作。

其实苏东坡还曾写过一首记梦词《永遇乐》，而且也是梦见一个女人而作。只不过相比《江城子》的千古绝唱之名，这首《永遇乐》就鲜为人知了：

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紞如三鼓，铮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夜茫茫，重寻无处，觉来小园行遍。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燕子楼是唐代张尚书为他的爱妾关盼盼作建，张尚书死后，关盼盼执着旧爱，不愿再嫁，在燕子楼寡居数十年。时隔数百年，苏东坡迁谪徐州夜宿燕子楼，梦见了关盼盼，醒来后有感于怀，便写下了这首记梦词！

虽是记梦词，但对梦着笔不多，而是通过燕子楼梦醒而引出对人生宇宙的思考和感慨。上阕起笔写景，似梦非梦，铺叙燕子楼小园夜景：霜月、秋风、池水、跳鱼、圆荷等等意象一一铺写，成为一派清凉夜景。一句“寂寞无人见”作结转笔，大有隽永之意。

而后句“黯黯梦云惊断”写被更鼓和落叶之声惊醒好梦，方知前面数句皆为梦境。醒后的诗人将小园走遍却是“重寻无处”，再也没有之前梦中“寂寞无人见”时的妙悟心境了。

下阕过片开始直抒感慨：登高望远，起身世之感；燕子楼中，叹悲欢凄迷。从人去楼空引发古今如梦瞬息生灭之理。一句“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说尽了古今佳人倦客、梦幻现实之事，感慨深沉，令人为之悲叹！

结尾一句通过燕子楼联想到自己昔日所修建的黄楼，再次延伸古今如梦之思，后人视黄楼，是否如今日词人视燕子楼，寻梦怀古而叹？将对历史的咏叹、对未来现实的思考，巧妙结合，尺幅之间，意蕴深广，着实有思咏无尽之感。

自燕子楼记梦写起，梦中妙悟，醒来再寻却是好梦难圆。继而引发对人生和历史的思考，昔日关盼盼之黯然、今日苏东坡之茫茫、异日后人之浩叹，合而为一句“古今如梦”，情、景、理尽皆交融，仿佛真个人生如梦，似梦非梦，不知此刻梦耶非耶！

苏东坡的这两首记梦词，若论情感真挚感人，自然首推《江城子》，而若论意蕴之深，则《永遇乐》更胜。《江城子》已是千古绝唱，人人皆知，可惜《永遇乐》却是依旧鲜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