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的三月:诗情画意,流连忘返
三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杂花生树,好鸟相鸣。李白以“烟花三月下扬州”的名句赠别孟浩然,千年而过,穿透历史的烟云,仿佛使得扬州永远停留在了烟花三月的诗情画意中。但早在李白一千多年之前,作为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就已经为我们描绘了烟花三月的美好诗歌世界。
《诗经 郑风》里有一首《溱洧》反映的就是三月的情形: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
《溱洧》是《诗经 郑风》当中的名篇,溱和洧是两条河的名称。河水历来是诗家喜欢引用的对象,水的灵性在于它昭示了千古的诗心:柔顺、缥缈、浩瀚、汹涌…《溱洧》里阳春三月,河水清澈群,一群小伙子小姑娘淌着清冽的河水,有说有笑,一边嬉戏一边互赠着礼品,气氛温暖,洋溢着爱的芬芳。
“溱与洧,方涣涣兮”,这是开篇第一句,以溱水和洧水起兴。“涣涣”二字让人很容易想到一幅冰化雪消、桃花盛开的欣欣向荣的景色。阳春三月,白雪消融,汇聚成一条条小河,最后流入那清澈的溱河、洧河。溱河、洧河涨潮,河水非常丰盈,仿佛要溢上岸一样。
“士与女,方秉荷兮”,青年小伙子和这群貌美如花的女孩子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跳着蹦着,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散发幽香的兰花,好像是准备送给即将遇到的心上人。这段文字当中, “蕑”字仿佛让这篇诗歌散发着爱的芳香,引人入胜。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看上去似乎是问一答的形式,细细品味,犹如是女孩子对男孩提出的难题。她们刻意刁难这些男孩,好像是在测探他们的真心。姑娘们对那些男孩说道:“你能不能从这条河里游过去啊?”男孩子一点也不畏惧,从容不迫的说:“这条河已经游过了,不妨再去走―走吧。”男孩跟着古灵精怪的女孩们来到了洧水河边。
“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到了洧河边上,她们不禁感叹这个选择无比正确,果然没有白来一遭。这里地域辽阔,河水柔顺,在这嬉戏游玩的人特别多,他们互相朝对方泼水,这是多么快乐的一幕。无论是河水两岸还是河水中央到处挤满了人,大家又是说又是笑,玩得不亦乐乎,在临别之时还互相赠送芍药以示情谊。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春天万物复苏,是生命怒放的季节。杜甫在《丽人行》中曾吟咏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阳春三月,天气变暖,万象更新,正是人们奔向大自然的美好时节。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吁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芍药”,这是全诗第二段,大致内容与第一段一致。这群青年小伙子和姑娘们满怀兴致来到了溱河和洧河旁嬉戏,暮春三月,春光融融,溱河和洧夹杂着刚刚融化的雪水,快乐地翻腾着一朵朵洁白的浪花,一层卷着一层,向下奔流。河流两岸的沙滩上,更是一番热闹的景象,经过了一冬的蛰伏,小伙子和姑娘们都出来活动筋骨,换上了薄薄的衣衫,更显得得精神焕发。他们追着闹着,相互簇拥,人人手里拿着一束兰花,似乎正要准备送给心仪的人。
暮春之际,天气变暖,万象更新,正是人们亲近大自然的美好时节。在《论语 先进篇》里记载孔子问弟子们的志向,其中曾晳的回答让孔子非常赞赏。曾皙说自己的理想是在阳春三月,“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是何等的潇洒。三月集体出游的活动,到后来演变为修禊活动,并固定在三月的第一个“巳日”,称之为“上巳日”,再后来进一步固定为三月三日。这个时候,人们争相奔向大自然,享受春的喜悦。除了青年男女相邀游赏,三月还是成亲的美好季节。
《诗经 周南》有《桃夭》一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夭》叙写的是女子出嫁的情景和作者的美好祝愿,桃花盛开的三月,也是女子出嫁的最好时节。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有蕡其实”,“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连续三章三起句,美丽的景象顿时扑面而来。“夭夭”二字,可以解释为绚丽茂盛,也可以解释为挺拔婀娜,它有着生机勃勃的其实,又有种袅袅婷婷的气质。“灼灼其华”,是指鲜艳明丽闪着光辉的桃花,给人光彩照人之感。
“夭夭”还可以解释为体态安舒、容色和悦的样子,好比美人妖娆艳色;“灼灼”则可解释为明亮、照亮之意,好比桃花粉红而闪着艳光。因此这一句可看成“美人如花”的写照。
诗中对美丽一再铺陈渲染,引出后面披着婚装的少女。此时在众人心中,少女行路如桃枝一样摇曳婀娜,脸蛋如桃花一样艳美,可谓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沉鱼落雁。这样美的少女由缤纷绚烂的桃花烘托而来,有谁能不为之倾倒。《桃夭》也由此成了后世描写美女的词宗诗祖。
诗里的自然美得让人心怡。诗中一再描写桃林中桃树枝叶繁茂,挺拔绚丽,且先写桃花,又写桃之果实,再写桃叶,排布了三幅风景画:一幅是满山桃树,繁花盛开,遍山艳色粉红;一幅是桃树上结满密密麻麻、又肥又大的桃子;一幅是葱葱郁郁的桃叶布满枝头,叶子上放着光华。无论哪一幅,都宛如世外桃源,尤其是树树桃花盛开,树树红桃垂挂的奇。诗中以桃树的枝、花、叶、实,隐喻男女盛年,宜于及时嫁娶。植物的繁盛与人的盛年两相对照,相得益彰,更增添了诗中自然景物的寓意美。
诗里的“家”美得让人心欢。“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一个美丽的姑娘就要嫁人,她不仅艳如桃花,而且将会“宜室”、“宜家”。在这宜于迎娶婚嫁的春天里,那名新郎穿戴整齐,既俊雅,又健壮,像棕树一样挺拔。此时他激动万分,等待着和新娘相见相拥的那一刻。整首诗都带有庆贺祝愿新婚之喜的浓厚味道,充溢着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气氛。诗的韵律美得让人心动,诗中重章叠句,朗朗上口,富有韵律感。通过反复咏唱,强化意识,加深印象,把美的事物不断加诸于人的感官和心灵,使人如聆天籁,舒泰无比如。
《诗经 卫风》中的《氓》则讲述了一个悲切的故事: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诗经》中,《氓》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全是中,桑树仿佛见证了女子爱情的全过程。桑叶茂盛的春季,象征爱情的美好,桑叶的凋落象征爱情的终结。同时,桑叶与养蚕和织布密切相关,这也暗示了农耕时代女子的重要职业活动,那就是采桑养蚕织布。
三月,对于养蚕来说,是重要的季节,以至于古人把三月叫做“蚕月”。西周时期,使用的是周历,和夏历(即今农历)不同,周历以夏历的十一月为岁首(正月) ,称之为“一之日”,夏历的十二月为“二之日”,夏历的一月为“三之日”,夏历二月为“四之日”。而夏历三月,则为周历的“蚕月”。在《豳风 七月》里,是这样分别描述以上几个月份的生产生活的:“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
“一之日”寒风发出“觱发”的声音,“二之日”寒风凛冽,天气进一步寒冷。到了“三之日”就要准备好农具, “四之日”就要下地干活,全家出动,为春耕出力。以上所说对应就是夏历的十一月至来年二月的生活情形。除了三月,周历的其余月份,都和夏历对应,叫法也一样,即所有月份都以数字命名,周历唯独将夏历的三月称之为“蚕月”,足见周人对桑蚕的重视。蚕月的女子,最为重要的生产劳动就是养蚕桑。为了获得良好的桑叶,就要悉心照管桑树,要修剪树枝,砍伐那些高挑的枝条,使之适合采摘,叶子更容易生长,这时可以采摘那些嫩桑叶喂养春蚕。
在《诗经》里,三月是丰富多彩的,有烟花,有婚恋,有劳动,更有悲欢离合,正是其中的这些酸甜苦辣,让我们体会到了古人的那些“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