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40年的“致青春” (海南日报)
作者:徐晗溪
如果把1980年诞生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的“万李马王”乐队视作中国摇滚的萌芽,今年,中国摇滚已经走过了40个年头。
摇滚乐原本只是文青们的小众情怀,但随着各大音乐节的相继举办,摇滚在当下也逐渐被大众所喜爱。特别是近年来,海南相继举办草莓音乐节、红珊瑚国际音乐节等音乐活动,朴树、郝云、零点乐队、天堂乐队、面孔乐队等音乐人和乐队亮相海南,让不同年龄段的市民感受到摇滚乐的魅力。
这些歌迷在现场举着“金属礼”和“爱与和平”的手势,与其说是向心仪的乐人致敬,不如看作是致青春的回忆。
年轻人心中的精神图腾
摇滚乐是一种完全外来的音乐,英文称为Rock and Roll。1951年,美国NBC广播公司的克利夫兰电台首次播放这类音乐时,为了吸引听众和提高收听率,节目主持人从一首节奏布鲁斯歌曲《我们要去摇,我们要去滚》中得到启发,在播放前介绍时,他把这种音乐命名为“摇滚乐”。1955年,一位名叫布哈利的歌星录制了一张名叫《整日摇滚》的唱片,这是当时最畅销的唱片之一。
因为节奏强烈、歌词新鲜和展示自由,美国的年轻人特别热爱摇滚乐,这种音乐类型从1970年代开始风靡全球。正如崔健在他拍摄的电影《蓝色骨头》中所讲述的,部队大院的孩子们在唱片机前听披头士,在文工团里抱着吉他写歌唱歌,成为中国第一批摇滚乐听众。
1980年,一支名为“万李马王”的摇滚乐队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成立,自此,摇滚乐作为一种独立的乐种出现在中国音乐的舞台上。这支乐队最初目的只是为了自娱,翻唱甲壳虫乐队、保罗·西蒙等中国人听起来比较柔和、优美的曲子,但后来却轰动一时,甚至连英国BBC广播公司都报道了他们的校园演出。
1986年“国际和平年百名歌星演唱会”上,崔健穿着一件长款上衣,两条裤腿挽得一高一低地跳上舞台,用一把吉他弹出了中国摇滚乐的石破天惊,中国摇滚在这样一个晚上,以崔健的出现而开始风行。他的《一无所有》也第一次作为摇滚歌曲在正式出版物上出现。
到了1989年,崔健的首张个人专辑,也是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张原创摇滚乐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发行,奠定了其在中国摇滚乐历史上的开山鼻祖之地位。其中,《一无所有》《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花房姑娘》《不是我不明白》等歌曲,成为1980年代中国年轻人传唱不衰的经典作品。
在中国改革开放之际,年轻人之所以接纳摇滚乐、热爱摇滚乐,是因为它符合了当时人们在这种音乐类型中能“发泄”情感的需要。那时的摇滚乐更像是年轻人心中的精神图腾,墨镜、长发等装扮也影响着社会风潮。
“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花房姑娘》问世的那一年,诗人李少君大学毕业,不顾家人反对,只身来到海南岛。他是湖南人,从未见过大海,火车一到湛江,他就被眼前的自然风光所打动,等到了海南岛,李少君很是震惊,在海边跳了一夜舞,指着大海,高唱崔健的歌,成为第一代闯海人。
1994年的魔岩三杰
在西方,甲壳虫之后,摇滚乐从一种单纯的音乐形式到逐渐有了更多让人思考的空间,随后的鲍勃·迪伦以社会话题给摇滚乐注入了时代精神和深刻主题,摇滚乐之反叛和批判的意义才得以确立至今。
在国内,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中期,中国摇滚迎来了黄金时代,黑豹乐队与唐朝乐队等掀起了中国摇滚的辉煌时代。除去摇滚自身所带的批判性、个人情感表达,这两支中国顶尖的摇滚乐队在他们最鼎盛的时期,较为成功地完成了一次将西方摇滚本地化、表达自我身份的实践。
1990年,被称为“中国首届摇滚音乐节”的“90现代音乐会”在首都体育馆举行。唐朝、呼吸、眼镜蛇、ADO、宝贝兄弟摇滚乐队参加了演出。评论家是这样描述的:“距演出场地首都体育馆一里地之远,不少青年伫立在雨雪交加的街头,想‘捡漏’一张退票。黑市票涨到 50元一张。”
唐朝乐队经典之作《梦回唐朝》以五言和七律的结构作词,展现了深厚的文学功底和艺术修养,令摇滚这种舶来品与中国传统文化的结合成为一种可能;而曾经的魔岩三杰——窦唯、张楚、何勇代表一代年轻人的理想,刮起过一阵强劲的魔岩三杰风。
2019年夏天,《乐队的夏天》热播,节目中不止一支乐队唱过魔岩三杰的歌,引发了一波关于摇滚的怀旧热。乐迷怀念的,正是那个由魔岩三杰、唐朝、黑豹等老牌乐队构成的中国摇滚的1990年代。
那确实是中国摇滚的黄金时代,特别是被音乐人高晓松反复提到的1994年。那一年,窦唯、张楚、何勇同时推出了《黑梦》《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垃圾场》三张专辑,再加上同年崔健的《红旗下的蛋》,郑钧的《赤裸裸》,中国摇滚音乐市场盛况空前。同年12月,魔岩三杰和唐朝乐队受邀参加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办的“中国摇滚乐势力”演唱会。这是一场中国摇滚乐历史上极其重要的演唱会,现场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和近万名观众,场面异常火爆。
当摇滚不再反叛
然而这样的黄金时代戛然而止。1994年以后,中国的摇滚乐进入了漫长的失语期。摇滚乐与大众渐行渐远,逐渐成为一种小圈子活动。但与此同时,中国摇滚也走向了真正的多元化,几乎所有的摇滚风格在中国都能找到。尤其是2000年之后,朴树、汪峰、许巍等人也在主流音乐文化中获得了成功,摇滚人也开始转为职业音乐人或者娱乐明星;摇滚乐的听众,也从最初期的大学生、知识分子等精英群体,深入到中国所有的青年和青少年群体。
如今,摇滚乐已经成为主流音乐市场的一部分,成为大众参与的娱乐。在《自由风格》一书中,周国平曾向崔健提问:“我听你说过,摇滚本来应该来自街头,而现在却是来自都市夜生活,这就是问题。摇滚从街头进入酒吧,意味着由反叛变成时尚,由先锋艺术变成大众消费,由愤怒的心声变成茶余饭后的消遣,这种蜕变确实令人担忧。现在的问题是,蜕变是否不可避免,能否逆转?在消费主义的环境中,摇滚坚持自己原来的使命是否还可能?反叛是否属于摇滚的本质,不再反叛的摇滚还是不是摇滚?”
《自由风格》出版于2001年,而前不久做客第四季《吐槽大会》的郑钧依旧面临着同样的问题。虽然摇滚乐与流行音乐之间的界限愈加模糊,但是腾讯视频弹幕中的年轻人已经不认识1994年个人专辑《赤裸裸》曾售出100多万张的郑钧。节目中,面对艺人大张伟所说的“摇滚精神再高端,认怂才能保平安”,郑钧依旧认为“就像那些热爱摇滚的人,在摇滚最穷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们。”
也许,正如乐评人李皖所言:“以摇滚形式唱出大众的流行音乐,这是中国摇滚乐的主题之一,它往往会被铁杆们视为不齿的投降,却在另一个战场上成为摇滚乐失效后重回大众怀抱的有效策略。”
梳理摇滚乐这段历史,既是一场盛大的怀旧之旅,也期待能够从中看到中国摇滚再次崛起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