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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介卡夫卡到中国学界第一人” 独臂翻译家叶廷芳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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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据中国社科院外文所消息,翻译家、德语文学研究专家、卡夫卡研究专家叶廷芳,因病于2021年9月27日6时在北京逝世,享年85岁。

文学、出版以及社会各界人士纷纷悼念追思叶廷芳先生。中山大学教授、资深文学理论家谢有顺在朋友圈写道:“缅怀!哀悼!恐怕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个译者了。读卡夫卡,完全重塑了我的文学观。仅见过叶先生一次,说了不到五句话,表达的全是敬佩之情。”

叶廷芳,衢州人,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中国德语文学研究会会长,196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是当代著名德语文学研究专家、作家,主要从事德语现代文学研究,尤以卡夫卡、迪伦马特、布莱希特等作家为重点,先后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所文艺理论研究室副主任、中北欧文学研究室主任;中国外国文学学会理事、德语文学研究会会长、名誉会长;《外国文学评论》编委、同济大学社会科学学报编委;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肢残人协会副主席等。

其叶廷芳先后翻译过卡夫卡的小说、随笔、日记和书信;主编并参与翻译《卡夫卡全集》,称得上是译介卡夫卡于中国学界的第一人。

叶廷芳9岁时不慎跌伤,失去了左臂,并因残疾几度失学,后历经波折考上北京大学西语系德语专业。毕业后,他先是留校任教,后追随冯至调入中国社会科学院,成为该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一名德语翻译。命运借走他一只手臂,却还他以文学的执念。“如果没有断臂之痛,我很可能就是浙江衢州的一个农民或基层干部;如果不经历不同于常人的生命体验,我就不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毅品格。”断臂后,叶廷芳给自己立下了人生的军令状——超越正常人。他也确实做到了,叶廷芳最早把卡夫卡介绍到了中国,对现代主义、布莱希特、迪伦马特这些名字如数家珍,1990年代主持编译了《卡夫卡全集》。

这些作品的翻译,均由叶廷芳独臂完成。

在叶廷芳看来,文学翻译是所有翻译中难度最大的一种,因为文学作品不是科学的产物,而是人类心灵与缪斯结缘的一种审美游戏。它常常不守规矩,无法无天,擅自越出语言和语法的疆界,也找不到一把标准的尺度来衡量,常常让人对着字典和辞书徒叹奈何!因此,它对译者的文学修养、语言表达、审美创造等综合素养是一种考验。

《卡夫卡全集》总序(节选)

叶廷芳

卡夫卡的出生地波希米亚王国首府布拉格,历来是欧洲有名的大都市之一,当时约有80万人口,五分之一讲德语。这里是缪斯经常出没的地方,她不仅有辉煌的建筑,还有美妙的音乐,而在文学方面,除了卡夫卡和里尔克,还有韦尔弗、梅林格、基希、福克斯、勃罗德等。他们全都是用德文写作的,从此出现了“布拉格文学”的新概念和新学科。

卡夫卡属于犹太血统。这个民族长期没有固定的家园,历来是受歧视的,这给卡夫卡的心灵从小就罩上了阴影。无家可归的漂泊感是他的精神结构的重要构成部分,成为他的创作内发力的重要来源,因而增加了他的作品的思想内涵的丰富性和深邃性。卡夫卡的父亲赫尔曼·卡夫卡智力不算出众,但作为犹太人经商是有方的,所以白手起家,成为富裕的妇女时装礼品店的老板。他只关心他的生意,对儿子的写作事业并不理解,更谈不上支持,加上他对子女的家长制管教方法,使卡夫卡在心理上从小就笼罩着威权的压力。这成为卡夫卡创作中“代沟”主题和慑强主题的生活原型。

卡夫卡的大学年代上的是布拉格的德语大学,学的是法律,但他的兴趣是文学,爱读斯宾诺莎、黑贝尔(戏剧学)、达尔文、尼采等人的作品,并开始习作。他的最早一本集子《观察》中的作品约于1902年即已写成。由于他结交了成名较早的同窗作家马克斯·勃罗德,经常随勃罗德参加布拉格的文学活动,以致后来认识了表现主义运动的重要活动家和作家韦尔弗并参与某些活动。

卡夫卡于1906年取得法学博士学位,实习一年后,于1908年开始在官办的波希米亚王国劳工工伤保险公司供职,虽然多次想摆脱以利于创作,但始终未能如愿,直到1922年因病势恶化被迫退休为止。但只要他在办公室一天,他总是“恪职守”的,以至得到他的上司的赏识。这是符合卡夫卡的性格逻辑的:内心极为执拗,外表却十分谦和。所以他在办公室里,在日常生活中人缘很好。这里不妨录一段他的朋友韦尔奇对他的回忆:他身材修长,性情温柔,仪态高雅,举止平和,深暗的眼睛坚定而温和,笑容可掬,面部表情丰富。对一切人都友好、认真;对一切朋友忠实、可靠,……没有一个人他不倾注热情;他在所有的同事中受到爱戴,他在所有他所认识的德语、捷语文学家中受到尊敬。

但卡夫卡的文品和人品却是完全统一的。在回顾他的贡献的时候,笔者想起五年前访问德国文学界的世纪老人、著名文学批评家和文学史家汉斯·马耶尔时听他讲过的一段话:“在我从事德语文学史期间,发现有两个人是从文学外走来的,一位是19世纪初的毕希纳,一位是本世纪初的卡夫卡。”所谓“从文学外走来”,即是说他们的作品是不符合固有的文学概念和规范的,是行外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作品从“野”的变成正宗的了。因此马耶尔认为,卡夫卡“改变了德意志语言”。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不是卡夫卡“违背了”德意志语言,一种语言被违背,那只是个别人的行为,违背者未必是正确的。但一种语言被改变了,这是非同小可的事,说明改变者的行为已经变成了大家的行为,成了一种不可逆转的事实。

所谓语言被改变,指的主要不是语言的使用规则诸如句法、词法等被改变,而是一种话语方式的改变,亦即思维惯性,在文学领域还包括审美惯性的被改变,说到底是一种固有的文学观念被改变。正是因为文学观念改变了,衡量文学的尺度不同了,卡夫卡那些一度被认为“非文学”的作品被公认为真正的文学,卡夫卡也就由“文学外”走到了文学内,而且成了左右20世纪文学主潮的“现代文学”奠基者之一。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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