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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富春:超越与回归

2021-09-06

在本性上,审美现象是自由的、超功利的。它不仅是非现实的,而且是超现实的。因此,一些理论认为审美是超越的,审美的超越和宗教的超越具有一样的特性。

■ 文| 彭富春

审美经验不仅包括了瞬间与永恒的矛盾关系,而且也包括了超越和回归的矛盾关系。

但审美现象的超越和回归的特性本身是有疑问的。一般的理论都认为,审美是感性的,并因此是现实的。作为现实并处于现实之中的审美现象是没有什么超越可言的,甚至它自身就是一个被超越的领域。既然审美现象不是超越,它自身与自身保持同一,那么它也就无须回归。回归只能是超越的回归,它曾经离开了自身并再度返回于自身。但必须注意,审美虽然是感性的活动,但它并不等同于现实本身。在本性上,审美现象是自由的、超功利的。它不仅是非现实的,而且是超现实的。因此,一些理论认为审美是超越的,审美的超越和宗教的超越具有一样的特性。正因为如此,所以审美的超越自身也包括了回归的问题。

如果认可审美的超越本性的话,那么我们必须理解超越的一般本性。超越的本意就是超过、越过,也就是离此而去,到达彼处,仿佛跳跃和升腾等现象。因此,超越这一现象自身是一个包括了多重要素的结构和关系。首先,谁在超越?超越者要显示自身作为一个超越者的可能性。这无非意味着,并非一切存在者,也并非一切人能够成为超越者。其次,从哪里超越出去?这个地方是被超越之处,它具有自身的有限性和边界。再次,向哪里超越?它是另外一个地方,那里是理想和目的。最后,如何超越?它不只是一个方法,而是超越活动本身。凭借它,超越者才能完成飞跃,从此处到达彼处。

超越也许是一个普遍的现象,但一般所说的超越是宗教的超越,特别是基督教的超越。基督教设定了上帝存在、灵魂不死和意志自由等,这为超越提供了可能性。不过基督教的超越分两种,一个是上帝自身的超越,另一个是人自身的超越。就上帝而言,他既内在又超越。所谓内在的,是指上帝内在于人的心灵;所谓超越的,是指上帝超出人的心灵之外。因此,基督教认为上帝的精神远远大于人的心灵。就人而言,人生存于尘世,但要超越到天国。

基督教意义上的人的超越结构可表述如下:所谓的超越者是灵魂不死的人或人的不死的灵魂。超越之地是此岸世界,它虽然是上帝的创造物,但充满了背叛和罪恶,并有不幸、痛苦和死亡。超越到达之地是彼岸天国,它是天堂,是拯救。人们能够死而复活,并获得永生。作为超越的活动是人对于上帝的信仰、热爱和希望。因此不是依靠人的理性的思考,而是凭借对于神的启示的信仰,人完成了其超越。但人们认为西方基督教的超越是一种外在超越,即在人的存在之外去寻求一种超越性存在者,也就是上帝本身。

与西方的基督教相似,中国的儒学也追求超越。但它不在人的存在之外去寻求这种超越性存在者,故而是一种与外在超越相对的内在超越。这在于西方思想设定了两个世界,而中国的思想只承认一个世界,也就是一个无神的人的世界。于是,中国的超越者是一个人世间的人,他虽然是万物之灵,却是一个死亡的生灵。超越之地是现实世界,但它是人的世界,一般是非道德化的。

超越到达之地也是现实世界,但它是天的世界,根本上是道德化的。作为超越活动自身,人既不是依靠理性,也不是依靠信仰,而是凭借体悟和修养,而达到天人合一,进入天地境界。故中国儒学的超越不是建立在两个世界分离的基础上的一个世界对于另外一个世界的超越,而是一个世界自身的超越。当然作为内在化的超越,它是道德化的超越,也就是心性化的超越。

但是在宗教化的外在超越和道德化的内在超越之外还有其它超越吗?其实人的存在自身就是超越的。所谓的存在就是生活世界的游戏。不仅人,而且万物,甚至包括了神灵都参与这样的游戏。去存在就是去游戏,而最大的游戏就是有与无的游戏。存在由此形成了有无之变。当人由存在进入虚无的时候,它就在超越自身。

因此,存在的超越的人是一个游戏者,他敢于去冒险,去逾越边境。其超越之地是日常的生活世界,是他与人与物打交道的地方。其超越达到之地是生活世界的游戏领域,是存在自身的生成的自由境界。其超越的活动是游戏,也就是去存在并且让存在。这种超越既不是外在的,也不是内在的。但它为一切外在和内在的超越形态提供了可能性,并且使之可能。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选自《美学原理》,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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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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