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大教授：高校里多的是“官迷心窍”，却很少“学迷心窍”！

刘海峰，浙江大学文科资深教授

大学教师从事的是学术职业，过的是一种学术生涯。

不过，在众多从事学术职业、走学术之道的人中，差异还是相当大的。有的人乐此不疲，如鱼得水；有的人勉强度日，得过且过。

我认为，可以将大学教师尤其是研究型大学中的教师分成五种类型。

第一种是最高层次的，就是以学术为乐业，真的很喜欢学术，就像孔子所说的，“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以学为乐，天天都沉浸在学术的快乐之中，这是一种最高境界。

大学老师只有少部分达到这个层次，就是天天钻在实验室或书桌旁，不让他在实验室或书桌旁做学问，反而很痛苦。

这种大学教师以学为乐，做学问不觉得是工作，而是一种需要或生活方式。每年公布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他们中的多数人在做出获奖成果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拿奖，就是醉心学术、醉心科学，整个过程很快乐。

第二种是以学术为志业，就像马克斯·韦伯发表的一个演讲叫《以学术为志业》，后来翻译成中文出版，书名就叫《以学术为志业》，有多种不同的版本，这也是一种很高的境界。

如果将乐业和志业归到一块儿，实际上差不多。志业指志向比较坚定，学术信念非常坚定，这种人也属难能可贵。不过，这里将以学术为志业和以学术为乐业分开，因为立志从事学术、以学术为终身的不二追求，与以学为乐还是略有不同的。

如果做研究的时候就总在想将来拿诺贝尔奖，那就是以学术为志业，一直瞄准这个目标。我们中国的科学家，有些是以学术为志业，就是想做出个什么名堂来。真的以学术为乐业的人，才能做出最高成就。他并不是奔着什么奖才做学问，有时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做出大成就来。

第三个层次是以学术为事业。事业是指具有一定目标、规模和系统的对社会发展有影响的活动，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为之奋斗、为实现自己的目标而坚持不懈。如果一个人具有远大的志向和明确的目标，终其一生把学术当成事业来做，总会有相当成就。在大学教师中，这前三种层次都是很好的。

第四种是以学术为职业。大学教师、中学老师，各行各业的人从事的都是一种职业。大学老师中相当一部分处在第三、四种层次，一部分人把学术当事业，一部分人把学术当职业。职业就是一个饭碗，能够谋生，有一份工资过日子，最好有车子、房子。但是，职业和事业之间是有区别的，事业就是你想干的事，想把它干好，具有比较远大的奋斗目标，职业就是我能够完成任务就好了，主要是作为一种谋生手段。

还有最后一种，第五个层次，即以学术为苦业。

苦业最初是佛教里的一个词，这里用来指实际上很痛苦，但还得去做、摆脱不了的事情。在高校中，以学术为苦业的实际上不是个别现象，尤其是研究型大学里面。如果在教学型大学还不要紧，因为完成了教学任务就好，即使课讲得再差，因为中国大学多数是必修课，即使是选修课，总能让一部分学生选，上完课，够教学工作量，就算完成任务。

可是，在研究型大学，考核量化基本上以科研为刚性指标，课题、论文、评奖，这三样东西弄得大家很苦。有些教师属于“三无”人员，每所大学的每一个学院，大概或多或少都有这样的人，多年没有发表一篇论文，也没有一个课题，更不要说获奖了。然而，他还在大学里面教书，离开学校能做什么呢？要是严格考核下去，他是不能聘任的，这样活得很难很苦，但又不想走，只好熬下去。

分析一下高校中的各个单位，也真是“二八黄金分割点”。80%的成果，或者论文或者获奖是20%的人做的，80%的老师只做了20%的事，正好倒过来。差不多每一个单位都类似，再好的大学也类似，中国的学术职业就是这样子。也有个别单位实行末位淘汰，但最后往往一个也淘汰不了，最多让他转岗，大学教师基本上属于铁饭碗，难怪大家都那么想挤进大学。

过去中国人如果说一个人“财迷心窍”，是相当贬义的说法，以前是不太好听，现在也不觉得很难听了，甚至很多人公开说爱钱了。

还有，现在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官迷心窍”，而“学迷心窍”的人太少，也就是真的醉心于学术、痴迷于学术的人太少，真的很爱学问、为学术而学术、为学术献身的人还是很少。

如果谁“学迷心窍”——它肯定是一个褒义词——实属难能可贵。

总之，既然在从事学术职业，还是尽可能追求前三个层次。大学老师要取得杰出的成就，就应该努力追求以学问为乐趣的境界，以学术为志业，以做学问为生存方式。

来源：必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