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age

艺考三次失利,却因拍失恋拿下电影节大奖,“00后”的她选择换个活法

2021-09-02

她真挚的自述和一次次失败后不放弃的勇敢引起粉丝共鸣,许多人评论称,因为她的视频重拾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作者:王喆宁

“其实,我也没有跟他聊得非常的透。”大银幕上,女孩裹着被子趴在床上,喃喃自语地诉说暗恋的悲喜,其间穿插着用手机影像捕捉到的生活中细碎的瞬间,将主人公失恋后的情感一一呈现。这部短片《嘣》,于近日摘下2021FIRST青年电影展超短片单元“Bilibili人气短片奖”。因精巧的剪辑手法和缓缓推进的叙事手法,它被B站网友比作“王家卫的电影”,主人公和导演是21岁的B站UP主——“185同学”张一卿。

·张一卿拍的短片《嘣》海报和内容截图。

“拍片是我进行自我和解的一种方式,是对挫折的抗争。我利用生活给予的负面情绪做出喜欢的作品,而不是一味被动地接受它。”张一卿对《环球人物》记者说。化被动为主动,反向利用喜怒哀乐进行创作,这于她而言是对生活的掌控。

在找到作品与情绪的平衡前,张一卿曾经历过内心失序的痛苦。她梦想成为一名导演,对艺术院校的向往驱使她两度复读、三进高考考场。在2020年第三次艺考失利后,失去斗志的她独自拿着1685元坐上去西藏的火车,一个多月后,“顿悟”的她走进与梦想背道而驰的一所综合性大学。

这是她意识到“生命不只一种活法”后做出的再选择。“我对现在的生活其实非常满意,因为找到了平衡,只要清楚知道我是谁,我在干什么,我想要什么,走自己的路就好。”张一卿对记者说。

选择与挣扎

16岁那年,张一卿首次拍摄属于自己的短片,初衷是将美好情感记录下来。她缠着两位同学出演,每天抽空拿手机拍摄,花了一个月时间剪辑,情节、制作都很青涩。幸运的是,短片被拿到学校电影节上放映,反响很好。坐在放映厅里,她为观众的反应而感动,“大家跟着你的情节,有时候小声叫出来,或小声地笑,最后甚至有人在啜泣,我觉得那种感觉太神圣了”。

张一卿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故事和情绪亦能引起他人的共鸣,“人类情感是互通的。我觉得我在干一件特别美好、有价值的事情,甚至能治愈一些人。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让我如此快乐”。从那时起,她的内心便埋下做导演的种子。

2018年,张一卿第一次参加高考,目标是艺术名校的导演系。她自学一年,顺利通过艺考,却卡在文化课上,执著的她选择了复读。所幸,父母尊重她的选择,也给予她足够的自由去闯荡,即使其间家里经济出了些小问题,他们依旧支持她上培训班。

·2018年,张一卿高三毕业时拍摄的照片。

2019年,她再次与目标院校擦肩而过,随后进入上海戏剧学院国际学院当预科生。她沉浸在学校的艺术氛围中,邂逅了两位特别喜爱的老师,创作、人生的难题都得到了解答,课堂上的每分每秒于她而言弥足珍贵。她更加坚定地想考入导演系,“想拥有那样的环境、机会和可能性”,便退学再次备战高考。

第三次高考在疫情期间进行,张一卿日夜趴在桌前背书,面试、笔试顺利通过,然而,因为差三道选择题的分数,她还是未达到目标院校分数线,这已经是她“拼了命”的结果。多年努力看不到回报,内心构建的理想崩塌,她每天什么都不想做,常常凌晨3点醒来,看着天花板流泪。“不是单纯因为考不上而崩溃,是失去了斗志,像生活的傀儡。”她对记者说,“我可以输,大不了再来一年,但不能接受精神上被打倒。”

颓废持续了一个礼拜,骨子里的抗争意识让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我想去西藏。”张一卿说。

回望与和解

“从小到大我都觉得西藏神圣而不可侵犯,它有很多标签:旅行花销大、路途很危险,等等。我想再试试通过努力改变一些什么。我当时想,我一定要在西藏活够一个月。”张一卿对记者说。父母担心她的安全,不支持她去西藏。她算了算自己的全部积蓄,共1685元,青年旅社一晚40元,泡面一桶4元,没钱可以去打工。她怀着自证的心态,坐上去拉萨的火车。

31小时的车程,张一卿在硬座上翻开《月亮与六便士》打发时间,对作者毛姆的话有了深深共鸣:“不知道,但总有法子。”她吃着晚上10点半以后半价的盒饭;凌晨因海拔升高多次被冻醒,求生欲促使她翻开箱子,拿出外套披上;从对座在西藏修路的小哥那儿听悲欢故事,一位工友车祸去世,枕头下还放着多年省吃俭用攒下的钱……

车近拉萨,张一卿看到窗外澄澈的湖水和洁白的雪山,阳光洒向草原,她被震撼了,“感觉生命的意义不只是一张张试卷或某个大学。世界真的很大”。她住进一家青年旅社,早上6点半走在拉萨的八廊街上,花2元买了一块油饼啃,因为舍不得买3元一瓶的水而差点噎住,又被地上映出的自己长长的影子吸引。

过了几天,她开始在青年旅社做义工,以工换宿,工作内容是轮班登记住房,收退押金。这期间她结识了不少朋友,最熟悉的是店长。在拉萨,一些餐饮店铺会打折来吸引顾客,她便和店长跑去抢购,经常买回来十几杯奶茶。下夜班后,她常坐在天台吊椅上看书、看电影,或者在大厅的桌子上学英语、聊天。

张一卿最想去看雪山。她自愿出油费,“蹭”上店长去雪山的车。站在高耸的乃钦康桑雪山脚下,她感到自己的渺小,“雪山很高大、很温和,好像所有的悲伤和委屈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回程路上,车停在加油站,她下车后转身,满眼是柿子色的夕阳。她突然想流泪,“从小到大,我对夏天的印象都是有一片夕阳的,但这一年没有,因为我一直在刷题,甚至没有抬头的时间,我压抑太久了。我想把错过的都补回来,这个世界有更多值得花时间去探索的东西”。

·张一卿在乃钦康桑雪山脚下。

在西藏恣意明媚的日子里,她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活法。“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追求的是做一名好导演,但我突然发现,我追求的是那份快乐感。因为高考,我很久没有拍过东西、感知生活了,我丧失了最珍贵的部分。”张一卿说。

“穷游”西藏的经历被她记录下来,上传到B站,她也与自己和解,决定重新出发感受真正的大学生活。“或许综合类大学是适合我沉淀的地方。这不是妥协,只是把终点线撤掉,亮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跑道。”

理想与现实

在张一卿眼中,导演的定义是“讲故事的人”。她的浪漫、不羁,给予了她敏锐的感知力和表达欲。2017年,她取名“185同学”,在B站上传了短片《你是年少的欢喜》。这些年除了高考外,她都在拍视频。

·张一卿校园VLOG截图。

“为什么叫‘185同学’?”记者问。“我的身高大概1米58,但我特想长到1米85,这样看世界的角度都会不同。”张一卿说。这个名字不断提醒她理想的意义,“每次叫185,我会感受到一种期望,这是理想带给人最重要的东西,一种积极向上的态度”。

后来“穷游”西藏的视频,让张一卿在B站走红,粉丝数逐渐上万,视频播放量达到300多万。视频中,她讲述了自己艺考三次失败后理想坍塌的绝望;坐上去西藏的火车后,她看到乘客所展现出的人生百态和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在视频最后说道:“我仍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迈向哪里,但我突然感觉我想活了。我要活着,我爱生命。”她真挚的自述和一次次失败后不放弃的勇敢引起粉丝共鸣,许多人评论称,因为她的视频重拾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她充满干劲,想通过作品治愈更多人,又因为播放量的下降怀疑自己。

她开始接商务合作,试图在理想和现实间自洽。“一些甲方的要求很简单,希望我直接说出产品优势,但在我看来,产品只是作品元素,观众能被视频的故事性打动才是我的追求。”面对压力,她把每一次合作当成命题作文,偷偷在视频中“夹带私货”。为了保留创意,她花了不少工夫与甲方对峙,“有时候很无力,因为视频没发出去之前,没人知道效果会如何”。她不断尝试商业性与艺术性的融合,却因锋利的自我撞到更加锋利的现实而感到疼痛:熬夜几天想出来的脚本,她要独自拍摄大量素材;时间长点的作品,会被任意剪辑;故事的起承转合被打断,她像“被割了肉”一样难受。她理解自己还不够强大,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所幸,“成为一名导演”这一目标在慢慢实现。她构思、写脚本、拍摄、剪辑,灵感来了就熬夜做视频,掏心窝子地表达着内心的想法,“我把注意力放在追逐理想的过程上,收获想要的波澜起伏。一个人淋漓尽致地做自己,就会呈现出强大的力量”。

张一卿告诉记者,因为想专注于这次访谈,原本在户外的她干脆找到地铁站的一个角落坐下。“我经常在外面这么坐着。”她说。在布达拉宫广场上晒太阳、在罗布林卡的草坪上趴着、靠在千佛崖的石凳上眯一会……她席地而坐,试着融入任意景致中,正如她所期望的:“我去试试,我去试试野蛮生长。”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阅读
转发
点赞
评论
加载中...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