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当年临摹敦煌壁画，是对文物的“破坏”，还是保护？

文·段宏刚

莫高窟位于河西走廊西端的敦煌，在甘肃省境内，跟洛阳龙门石窟，大同云冈石窟，天水麦积山石窟并成为中国四大石窟，里边藏有从北魏到元朝时期近1000年不同风格的佛教壁画，以及数量众多的彩色泥塑佛像，目前是世界上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佛教艺术圣地，对梳理佛教文化在我国的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在历史上，莫高窟的兴盛跟佛教文化在我国的兴盛是保持同步的。据唐代《李克让重修莫高窟佛龛碑》一书记载，莫高窟始建于前秦宣昭帝苻坚时期，隋唐时期是它的鼎盛时期，尤其是在武则天执政时期，莫高窟发展到历史最顶峰，新建洞窟上千个，新造大大小小的佛像达到数千个。许多佛像的脸部看起来圆润、饱满、富态，相传是按照武则天的样貌来雕刻出来的。

由于莫高窟地处偏远的塞外，历史上大大小小的战火并没有给它带来多少伤害，从而得以让里边的壁画和佛像能够完整地保存下来。

然而，到近代，莫高窟却出现了两个大名鼎鼎的罪人，一个是王圆箓（1849年——1931年）道士，一个是国画大师张大千（1899年——1983年）先生。

王圆箓是湖北麻城人，出生在一个贫苦农家，家里经常揭不开锅，为了活命只好一路向西逃生。当他流落至敦煌时，驻扎下来，修建了敦煌太清宫道观，成为一名道士。

做道士期间，王圆箓对莫高窟内的文物进行了不可逆转的破坏，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本着救死扶伤的目的，王圆箓给当地人治病时，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偏方，竟然把洞窟里的经卷烧成灰烬和水让人吞服，许多佛教古籍就这样被他破坏了。

二是为了筹钱修缮庙宇，从1907年开始，王道士把许多佛画、织绣、经卷、印本，以低价卖给了斯坦因、伯希和、吉川小一郎等西方人，导致大量文物流失到国外。

王道士之所以毁坏和贱卖莫高窟的文物，根本原因是他对这些文物的价值一无所知，才做出了这些蠢事。他的本意是为了给人治病，为了修缮道观，都没有错。

但是，出生在四川内江一个书香门第，本身学识渊博的张大千，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有意去破坏莫高窟里的文物，就让人非常可恨了。他对莫高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张大千在中年时期，先后有3次来到敦煌莫高窟进行考察和学习，时间从1941年春延续到1943年冬，历时两年多。说是考察和学习，实际上是来满足自己私欲的。

1940年10月，画家赵望云（1906年——1977年）在成都举办了“西北写生画展”，反响不错。身在成都的张大千有幸结识了赵望云，在听完赵望云对大西北那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自然风貌的介绍后，没有见识过大西北风情的张大千非常激动，于是，他决定从成都启程去敦煌莫高窟看看。

张大千走到广元时，突然得到大哥张善子（1882年——1940年）病逝重庆的消息，只好临时取消敦煌之行，赶到重庆奔丧。

1941年春，做了充足准备的张大千，带着三太太杨宛君，儿子张心智，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共计20多人，先从成都行至兰州，又从兰州转车抵达敦煌，正式开启了他长达31个月的敦煌之旅。

1942年夏和1943年春，张大千先后两次又从其它地方返回敦煌石窟继续考察，最终，于1943年11月离开莫高窟。

进入莫高窟后，张大千带领他的学生们，每天干着清理洞窟、清点文物、整理编号、撰写史料、临摹壁画的工作。

如果没有滋生私欲，仅仅做这些事的话，那么，张大千给敦煌石窟留下的肯定是美名，他的这些付出可以让后人更清晰地了解石窟里的佛教文化。

随着对洞窟内壁画的发掘和整理，张大千随即产生了一个想法：把历朝历代的经典壁画按照原比例临摹后，为自己举办一系列画展，好让自己在国内画坛的名气更响亮一些。

正是在这个想法的激励下，张大千的胆子逐渐变得大起来。

当他和学生们在20号洞窟临摹时，发现了一幅精美的五代壁画，在临摹这幅壁画的过程中，他们无意中发现壁画右下角剥落的地方，藏有模糊的线条和色彩。

于是，张大千推断：壁画下面应该还有壁画。

当天夜晚，张大千去请教寺庙里的一个老喇嘛，老喇嘛说：我幼年进庙时，老法师带我去看壁画，曾经对我说，莫高窟到处是宝，画下有画，宝中有宝。

这个消息让张大千兴奋不已，跟弟子们商量后，他决定抠掉外层壁画，想看看里层到底是什么宝贝。张大千临摹完外层的五代壁画后，把外层抠掉，里层果然露出一幅富丽堂皇的盛唐壁画。

在接下来的日子，张大千如法炮制，发现一幅壁画就临摹一幅，然后揭掉，再临摹里边的壁画。

莫高窟壁画是对历朝历代佛教文化，以及人们的审美趣味的忠实记录。但由于洞窟内可供画画的地方有限，后世的人在创作壁画时，往往会覆盖前人的壁画，所以，一幅壁画之下，实际上还有好多幅壁画。

隋朝以及盛唐的壁画，因为设色艳丽，线条爽利，画风大气，装饰趣味很浓，给人雍容华贵、富丽堂皇的审美感受，张大千对这种风格极为推崇。

为了临摹出精彩的盛唐壁画，张大千对晚唐、五代、宋、元、明、清时期的作品，一点都不珍惜，直接将它们临摹后剥离。在剥离时，由于缺乏专业的技巧，导致盛唐壁画也遭到了不可逆转的破坏。

剥离壁画的工作，都由张大千在当地聘请的僧侣和农民来完成，他们对文物保护的知识一窍不通，在操作中对壁画的破坏非常严重。

资料统计，在两年多时间里，仅是有文字记录的被张大千破坏的壁画就有30多处，如果再加上没有记录的，数量非常可怕。

张大千在《临摹敦煌画展览目次》里说道：莫高窟重遭兵火，宋壁残缺，甬道两旁壁画几不可辨认。剥落处，见内层隐约尚有画，因破败壁，遂复旧观，画虽已残损，而敷彩行笔，精英未失，因知为盛唐名手也。东壁左，宋画残缺处，内层有唐咸通七载（公元866年）题字，尤是第二层壁画，兼可知自唐咸通至宋，已两次重修矣。

从张大千这段自述可以看出，许多壁画虽然已经残损，但用笔和设色依然能看到名家名手的风韵，张大千为了临摹壁画办个展，竟然缺乏对文物和艺术应有的敬畏之心，让古代绘画巨匠的作品永远地消失在历史之中。

不可否认，张大千通过整理和临摹，对莫高窟壁画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这些保护作用在大量被破坏的壁画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张大千的行为，把“历史罪人”的恶名背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