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金岁月｜岁月深处的半边街

文 | 张璞松

在济南众多的历史文化名街中，半边街显得那么不起眼，不华丽，不悠长，不深邃；多少人去过黑虎泉，却不知道上面还有一条半边街，可谓不温不火，默默无闻；半边街既不会因为黑虎泉的景致而抬高身价，也不会因为人们的忽略而卑微；它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横亘着，在动与静、润与燥、闲与忙、烂漫与正直中承上启下。

通俗的讲，半边街位于千佛山街道北部，东起太平街，西至南顺城街东口。此街原只有路南一面有房舍，故名半壁街，后改半边街，是一条以地理地貌命名的街巷。

经过几十年来在半边街的漫步体验，我更愿意将半边街这样描述：半边街在护城河边、黑虎泉畔，河岸杨柳依依，树木葱翠，景色秀丽宜人，环境清幽；当雨季来临，一把把张开五颜六色的雨伞，时而驻足，时而漂移在护城河两岸的青石板路上；当雪花纷飞，从半边街到黑虎泉畔，一片片脚印凌乱的散落着，泉水池、护城河冒着雾气，泉水的隆隆声显得那么有气势；街南的住宅独立、私密、不受打扰，自由自在地呼吸，随心所欲地闲淡，出则喧闹、入则静怡；宋词酒泉子诗曰“万家掩映翠微间，处处水潺潺”，恰似半边街的写照。

1994年，我从部队转业，单位在十亩园，中午闲暇时间会去近处的黑虎泉散步。从太平街踩着台阶下到环城公园，路上便能听到黑虎泉三个虎头轰轰隆隆往外喷涌泉水的声音，那个年代街上的车辆少，几乎没有什么噪音，所以声音显得格外入耳，每当听到这轰隆声，你的心头便会一震。

夏天的中午，泉水池里会有三三两两的游泳者，水池里的水温是很凉的，游泳的大多都是年轻人，或者是附近的打工者，偶尔有老人，也是常年坚持冬泳的，站在池边看游泳，你会生出跃跃欲试的心。更多的人是在河边闲散、纳凉，有的则躺在黑虎泉上面的凉亭里睡觉；还有一些远道而来的吸水人，骑着自行车，带着大小盛水的工具叮叮当当的来，然后吸满，把清澈甘洌的泉水带回家，嘴里品尝着泉水泡出来的新茶，心头是别有一番滋味；有的会坐下来吸一支烟，也有许多市民在古色古香的亭子下练歌唱戏，你方唱罢我登场，很是热闹。

日暮时分，夕阳西沉，走在这里你会感觉岁月静好，人生当且行且珍惜。晚上，黑虎泉池东边每周会放电影，还有曲艺节目，济南市的曲艺大家，曲艺爱好者就会欢聚在这里，各显其能，频频赢得众人的喝彩。

生活在半边街的人们出了街口，走上几步，就到了护城河，信步走在琵琶桥的中央，放眼望去，黑虎泉泉群近在眼前，让护城河的水那么清澈温润；人在桥上立，船在河中游，旅人河边走，戏亭歌声脆，这样的生活场景优雅而又别致。

这条街道历史悠久，清朝乾隆《历城县志》、光绪《省城街巷全图》及《续修历城县志》中均有记载。半边街不仅承载现代文明的优雅与伤感，在历史的长河中，半边街这块地方曾经悠然成风，独守清泉，见证着老济南城的历史兴衰。

大概是1994年夏日的一天中午，我来到黑虎泉，转了一圈后，出了琵琶桥南边的月亮门，就来到半边街；半边街的旧建筑都已经拆迁，新的建筑基础已经挖掘出来，那个年代建筑工地几乎没有围挡；向东南的工地远远的望去，在工地中央有一隆起的圆顶，傍边有一个豁口，好奇的走过去，圆顶是砖砌的，朝豁口往里一看，只见里面有彩色壁画，色彩鲜艳，立马明白，这是一座墓穴；沿着豁口下去，里面很是潮湿，已经被清理干净，没有看到葬品，应该是被考古人员移走。

蹲在圆顶下面，根据壁画推断，这是一座元代砖石结构墓穴。墓室看着像蒙古包，砖石上的壁画有门楼阁楼座椅几案、人物家具食物等生活场景。后来查资料知道，蒙古旧俗盛行土葬，人死后，就被秘密地埋葬在他们认为是合适的空地上，在地面上不留坟冢，而且葬地对外保密。同时埋入他的一顶帐幕，使死者坐在帐幕中央，在他面前放一张桌子，桌上放一盘肉和一杯马乳，不知道考古人员是否在墓穴中看到这些随葬品。据网上查询，1994年发现司里街（半边街的南边是司里街）元代砖雕壁画墓，位于司里街济南市地税局宿舍工地，该墓地规模较大，壁画内有两层阁楼式歇山顶仿木建筑，建筑底部有三级台阶。这应该就是我见过的那个元朝墓穴。

以此推断，元朝时期，半边街周边应该是一片空旷之地，树木繁茂，下面是泉水隆隆，泉水形成的河中水草丰美。“连山带郭走平川，伏涧潜流发涌泉。汹汹秋声明月夜，蓬蓬晓气欲晴天。谁家鹅鸭横波去，日暮牛羊饮道边。滓秽未能妨洁净，孤亭每到一依然。” 苏轼的济南四咏放在这里仿佛也比较贴切。元朝蒙古人选此地为墓地，按照古人的标准，这里是真真的风水宝地。

半边街北，随着时代发展，先后有寺庙、宅院、府第等，靠街一侧的门和院墙，多是造型优美的月亮门，在白石泉桥北段有金山寺遗址；据网上查询，在张仙庙东邻，民初时曾建有一处园林式的府邸，即世人俗称的缪家花园。这处花园式宅院的主人是缪润跋，为清代汉军正白旗人，其母爱心觉罗氏是清皇族远支宗室之女。

光绪十八年，缪氏进士及第，任翰林院修编。辛亥革命后他在此建园居住。院内地形跌宕起伏，就势建园，东为居室，西为花园，植以花木，叠以假山，并有泉亭美景，起名“亦山林”，在河岸陡壁洞穴中的泉水，从一石刻的虎头中流出，故名“一虎泉”，又称“缪家泉”。一九六五年进行整修，一九八五年改建为五莲轩。

在半边街的中部偏东处，有一条南北向的小胡同横穿而过，形成一处小十字路口，往南的胡同叫五圣巷，连接着司里街、所里街，向北的胡同叫水胡同，下通着河边上的琵琶泉、豆芽泉。当年这里的护城河上架有一座小木桥，过河北去可到南顺城街。这条不起眼的小胡同及河上的小桥，成了半边街唯一北去的通道，而街上的这不多见的小十字路口，也为半边街增添了不少情趣。

半边街的文化是厚重的，它从原始的浮华走来，承接着济南这座厚重的历史文化名城，一手挽着多彩多姿的自然风貌，一手拎着艺术的摇篮。中国现代最著名工艺美术画的宗师韩美林先生，1937年生于半边街，他７岁入小学读书，1948年考入济南市立第一中学，三个月即辍学参加革命，是中国当代极具影响力的一位天才造型艺术家。他在绘画、书法、雕塑、陶瓷、设计乃至写作等诸多艺术领域都有很高造诣，大至气势磅礴，小到洞察精微，艺术风格独到，个性特征鲜明，尤其致力于汲取中国两汉以前文化和民间艺术精髓，并体现为具有现代审美理念和国际通行语汇的艺术作品，是一位孜孜不倦的艺术实践者和开拓者。

2015年，时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博科娃给韩美林颁发“和平艺术家”证书。2018年，国际奥委会主席托马斯·巴赫给中国艺术家韩美林颁发“顾拜旦奖”。韩美林先生有如此大成就，半边街是他最初的启蒙老师，这个摇篮孕育着他成就辉煌艺术的梦想。如今黑虎泉畔那两座虎虎生威的雕塑，在传神般的伫立着，遥想少年的韩美林，风华正茂，挥斥方遒，在半边街流连忘返，胸中家国情怀点燃着他的远大理想，十五岁参加革命，在血与火的大熔炉里成长为一代宗师；他当年居住半边街时，怎能料到，在将来的某一天，其作品竟然卧在故居的门前。作为半边街的骄傲，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艺术家能在自己的出生地建设韩美林艺术馆，为半边街再添一处至高的文化艺术景观。

秋日的半边街，依然干净、淡雅；墙外的黑虎泉旁，泉水隆隆，人声鼎沸，孩童们戏水，老人们摇着蒲扇纳凉；天逐渐暗下来，半边街也会在夜色中继续担当着自己的角色，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刮风下雨，无论潮起潮落，都会默默注视着、守候着济南这一片绝美的景致。

（ 作者现供职于历下区人大常委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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