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
谈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
于静芳
(陕西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摘 要】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形象化地反映了周边各民族与唐朝的交往以及服饰的相互影响。本文探究唐墓壁画胡服女性身份与服装,并对其中的男胡服女性图像进行辨识与分类探讨。
【关键词】壁画;胡服;女性图像
“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务胡乐。”元稹的《法曲》描述了女穿胡服在唐都长安与洛阳的盛行。唐墓壁画中也有一些胡服女性图像特别引人注目。这些胡服女性图像能提示更多史籍没有描述的细节,形象化地反映了周边各民族与唐朝的交往以及服饰的相互影响。下面从唐墓壁画胡服女性的身份及穿男胡服女性图像的辨识、服饰分类三个方面详加探讨。
▲乾陵永泰公主墓壁画仕女图
一、唐墓壁画中胡服女性的身份
唐墓壁画胡服女性的身份主要有两类:侍女(宫女)与乐舞妓。如唐代薛逢的《宫词》:“遥窥正殿帘开处,袍袴宫人扫御床。”意思是无宠的嫔妃羡慕穿着袍袴男装的宫女可以为皇帝扫床。“袍袴”在唐代是男子衣冠,特指男装女性,这一点在孙机先生《唐代之女子着男装与胡服》文中有专论。《安禄山事迹》载:“续赐青罗金鸾绯花鸟、子女、立马、鸡、袍袴等屏风”,由此可以看出玄宗赏赐安禄山的各种屏风中就有袍袴屏风。从唐墓壁画看,袍袴中也包括穿男胡服的女性,在太子、公主等皇族的墓中的此类图像大约是宫女,出现在一般大臣墓中画的应是侍女。这种图像在章怀太子墓前甬道东壁、前室南壁东侧有发现,不少皇族墓中也都有。像韦浩墓等臣子墓壁画中也有发现。这些胡服袍袴宫女或侍女大多身穿翻领袍,扎腰带,下穿小口袴,有的还头戴胡帽。她们大多会站在队列中部或后部,由此推测其地位大多不高,属于较低级别的宫女或侍女。侍女或宫女一般是手持各种物品以表示为墓主提供某种服务,手中不持物的胡服宫女和侍女可能表示待召唤。
唐墓壁画中的穿胡服女乐舞妓不多且容易辨认,多数这类女性图像是手持乐器或正在歌舞表演。除了唐墓壁画外,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绢画中也有穿胡服的女乐妓形象。如新疆阿斯塔纳206号唐墓出土乐舞屏风中就有一位戴胡锦帽,穿领边衣襟边缘有花纹胡袍的持琴乐舞妓。
二、穿男胡服女性图像辨识
唐墓壁画中大多数的胡服女性图像穿男装,所以辨识男女是个重要问题。例如韦浩墓后室东壁壁画的提笼喂鸟人物,头戴幞头,身穿翻领窄袖胡袍,领、袖以及衣襟边缘都有锦绣花纹装饰,让人一下分不清是男侍,还是男装侍女。这类图像的辨识有一定规律可循。
首先,全套的男装包括幞头、翻领胡袍、白袴、靴子、革带。多数唐墓壁画穿男胡服女性图像只是穿一部分男装,喜欢在一些地方保留女性服饰或女性装饰。如有的图像女性穿胡袍,但是不戴幞头,露出女式发髻;有的虽戴幞头,但是袍下却露出女子喜欢穿的条纹小口袴,脚穿线鞋或花锦鞋等女式鞋。
其次,穿全套男胡服的女性图像一般可通过分布规律辨别男女。唐墓壁画中的成年男子和女子一般不会混杂站在一起,大多数都是分队列与职责排列。所以可以观察一下其所处的位置和队列,站在女子队列中的一般可以认为是穿男胡服的女性图像。长乐公主墓残存的一幅五个宫女壁画,其中后排有位皮肤颜色深,短卷发,戴大耳环的持丁字杖的宫女,衣服有残缺,可能是件交领窄袖男胡袍。因为站在宫女队列中所以可以判断可能是女性,从体貌特征判断可能是来自南洋的“昆仑奴”。
最后,单个的穿全套男胡服的女性图像,无法参照分布规律辨别的,只能根据面相是否清秀,是否化妆,以及体态和姿势是否女性化来判断。只是这样的判断争议比较大,因为唐代绘画中有的男侍面部也会画的清秀,而且还不画胡子。
三、唐墓壁画中胡服女性图像的服饰分类
唐墓壁画大多数女性图像穿短襦衫,系高腰裙,披帔帛,不少还穿着短半袖。还有一部分女性图像的服饰不同于上述的常见女服,体现出更多的胡服特色,即本文研究的胡服女性图像。其中一部分女性图像穿着男女通服的翻领胡袍,穿小口袴,脚穿靴或线鞋、锦鞋等女式鞋;还有一部分女性图像穿唐代普通的男式圆领袍衫,但是搭配各式胡帽或胡风浓厚的条纹小口袴和蹀躞带等;最后还有一部分女性图像服饰可能直接学习周边民族或国家的服饰。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的服饰可以从首服、身服、足服与配饰四方面来详细探讨。
首服是指用于头部装饰以及保暖功能的服饰。唐墓胡服女性图像有不少戴着幞头与男女通服的胡袍撘配穿。幂篱与纬帽,是从西北风沙大的地区学习并改良的胡帽。在长安流行后,更看重遮面的功能。《旧唐书.舆服志》载:“武德、贞观之时,宫人骑马者,依齐、隋旧制,多著幂蓠。虽发自戎夷,而全身障蔽,不欲途路窥之。王公之家,亦同此制。永徽之后,皆用帷帽,拖裙到颈,渐为浅露。寻下敕禁断,实虽暂息,旋又仍旧……则天之后,帷帽大行,幂蓠之制。开元初,从驾宫人骑马者,皆著胡帽,靓妆露面,无复障蔽。士庶之家,又相仿效,帷帽之制,绝不行用”。671年的燕妃墓壁画就有侍女图像手捧宽沿帽,帽沿垂帘很长,大概可以遮住全身,所以有种说法认为这种帽就是幂篱。阿斯塔那唐墓出土的戴帷帽泥女俑帽沿的网纱垂帘短到颈部,纱帘前面还可以打开。女俑帷帽的基本型制与燕妃墓壁画侍女手中的帽相似,只是垂帘长短不同。所以这更有可能是早期的帷帽样式。
上述记载中也提到了开元初宫女皆戴胡帽,引士庶之家女子效仿。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中的胡帽款式很多,大多顶部高耸,材质也比较丰富,有毛毡、皮毛、锦缎等。例如,薛莫墓室东壁壁画就有带着胡帽的女性图像,这种胡帽黑色,分前后两片缝制成高顶,两边有护耳,帽沿有红边,还有翻毛装饰。708年绘制的韦浩墓后甬道西壁壁画的带胡帽侍女的胡帽,高顶分三片缝制,帽侧有菱形花纹,帽沿有翻毛,无护耳。
身服主要包括袍、衫、袴、裙、半臂等。其中有一些是富有异域特色的胡服。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的身服包括男女通服的翻领胡袍,也包括女子配这种袍常穿的条纹小口袴,还有风格不同于常见唐代女子短半臂的长款半臂。其中数量最多也最为常见的是穿翻领窄袖袍的女性图像。这种袍多见胡人穿,而且是男女通服,所以一般认为是胡服。其款式相差不大,紧身窄袖,侧面开衩,有单翻领也有双翻领,多数领缘有扣,如果合上就变成圆领。衣襟有左衽也有右衽。主要的区别在于一部分胡袍翻领、袖口和衣襟边缘有锦褾花纹装饰,另一部分则没有。例如韦浩墓壁画穿带花纹领与袖胡服的侍女与穿不带花纹领与袖胡服的侍女都有。这些侍女有可能是汉族女子穿胡服,但是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即其中一部分侍女来自其他民族。
敦煌壁画中可找到吐蕃统治敦煌时期吐蕃男女通服的左衽翻领袍。这种吐蕃袍与唐墓壁画常见的翻领胡袍相似。吐蕃贵族女性一般穿素色翻领窄袖长袍,头上扎帛巾或戴朝霞冠。如中唐莫高窟220窟甬道南壁龛有两位听法的吐蕃装女子,两位女性穿一黑一黄双翻领窄袖袍,一位戴朝霞冠,一位头扎红帛巾。比较有趣的是中唐敦煌莫高窟225窟的女供养人王沙奴像,头扎帛巾,穿着翻领吐蕃装,但是题记却是汉名,不知是穿吐蕃装的汉人还是吐蕃女子改了汉姓。
从《历代名画记》对于阗画家尉迟父子的记载看,于阗国的女装可能随于阗绘画传到长安。根据新出土的新疆和田唐代达玛沟佛教遗址出土壁画人物所穿的服装,7世纪至8世纪于阗壁画的女装可能是穿窄袖衫,外套圆领长半臂,扎腰带,半臂长至膝部,半臂下穿长裙。由此判断,李凤墓甬道西壁壁画的一位持如意回头的侍女所穿服装可能跟于阗女装有关。这位侍女穿白色窄袖衫外套蓝色圆领半臂,半臂长至膝部,半臂下穿条纹小口袴和锦鞋,这种长半臂极为少见。不排除这名侍女来自“貌不甚胡”,接近唐人面貌的于阗国的可能性。
无独有偶,晚唐莫高窟147窟甬道西龛的女性图像独特的装束可能是改良的龟兹装,这位女子梳高髻,身穿双翻领黑半臂,半臂袖的边缘加异色边,半臂从胯部起加了很长一段异色横襕到膝,半臂下穿较短的裙。裙下穿白色袴和便鞋。这种服饰便于劳作,半臂和唐代底层男子穿的加异色横襕的半臂有相似处,但却有更多的异域胡服特色。这种双翻领半臂与克孜尔205窟主室前壁壁画龟兹托提卡国王及王后供养像的双翻领半臂也有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国王与王后的半臂都不加异色横襕。
足服是指脚上穿的鞋袜。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一般看不到袜,所以比较多见的是线鞋、蒲草履、锦鞋和各种靴子。多数的胡服女性图像穿的是线鞋、蒲草履和各式锦鞋,有平头的也有尖头的。这些鞋都可在新疆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鞋中找到类似的。韦浩墓壁画的胡服女性图像就多见穿尖头鞋的。靴子除了男款的黑皮靴外,唐代胡服女性也常穿花锦靴和赤皮靴。
佩饰是指头上佩戴的首饰、身上系的腰带和玉佩、手上戴的戒指和手镯等。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中最为常见也最具有胡服特色的就是腰带和蹀躞七事。从图像看,胡服女性腰间多系革带,有的还会佩戴鞶囊。蹀躞带是指有的革带上的牌饰上有孔或装有圆环,可以用来悬挂各种小物件。早期唐代文官系蹀躞带,挂蹀躞七事。唐墓壁画胡服女性图像也常见蹀躞带,但却将其改良,女款蹀躞带上挂多个下垂的装饰性皮条,而不是实用的蹀躞七事。
唐代的开国皇帝李渊及继位者李世民都有鲜卑族血统,李世民的民族政策比较开明,宣称对待各民族要与华夏人如一,所以朝堂上有不少胡人官员,长安城内胡人数量也很多。自唐朝开国以来就同许多民族和国家如吐蕃、回鹘等保持着频繁的政治经济往来,所以吐蕃装和回鹘装也曾在长安成为流行时尚。《安禄山事迹》载:“天宝初贵游士女好衣胡服,胡帽,妇人则簪步摇,衩衣之制度,袖窄小,识者窃怪之,知其戎矣。”已经明确说明了天宝年贵族女子对于胡服的热衷。《通典》记载唐代宫廷流行十部乐,有龟兹乐、康国乐等多种异国音乐与舞蹈,柘枝舞、胡旋舞等舞蹈不仅在宫廷流行,也在民间广为流传,表演这些舞蹈的演员不少是胡女,而且舞蹈服装保留了胡服的样式。即使汉族女乐妓表演这些音乐舞蹈时,演出服也多是胡服,这也对胡服的流行起到了一定的推广作用。唐代各民族文化交流频繁,唐代女子流行穿胡服是那个时代的特征之一。唐墓壁画中的胡服女性图像是胡风影响唐代女子服装的形象化例证。
参考文献:
[1]王启兴主编.校编全唐诗[M].湖北人民出版社,2001.2325.
[2]金性尧注.唐诗三百首新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中图分类号:J523.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5)11-0153-02
原载《戏剧之家》 2015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