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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如何理解有差异的艺术?从奥运会开幕式舞踏说起

2021-07-28

记者 | 实习记者 张洁 记者 潘文捷

编辑 | 黄月 潘文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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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疫情影响,原定于2020年举办、最终延期至2021年7月举办的东京奥运会面对着颇多艰难。日本《朝日新闻》5月发布文章称希望取消举办奥运会,7月初知名学者上野千鹤子等14位学界人士联合发起 “取消东京奥运”线上署名活动;直到在开幕式进行期间,日本民众还聚集在东京国立竞技场外围抗议举办奥运会。尽管如此,日本仍旧于7月23日启动了本届奥运会的开幕式,出于疫情防护的考虑,能容纳6万人的观众席只允许950人在场,使得本不盛大的开幕演出显得愈加单薄。从奥运特别节目《wassai》到开幕式表演中森山未来的舞蹈、歌舞伎表演,被一众网友戏称为“阴间艺术”。

奥运特别节目《wassai》(图片来源:youtube)

自23日至今,关于东京奥运会“阴间开幕式”的讨论仍旧在发酵,大众的讨论也逐渐从不理解和嘲弄到出现了一些理解和赞美的声音,这种转变究是如何发生的?我们又应该如何评价那些“不一样”的艺术?

从嘲笑到理解

继一张巨大的“脸”漂浮在东京国立体育场上空后,由日本艺术家箭内道彦设计的巨型人偶“萌可”,也在一片惊呼声中出现在人们视野里。在本届奥运会的开幕式表演中,歌舞伎、踏步舞表演再度延续“诡异”风格,“阴间艺术”这一词条在奥运会开幕当晚一度冲上新浪微博热搜。

日本观众对此次开幕式也有颇多微词,25日导演北野武在采访中表示,“昨晚的开幕式真有趣,我睡得可香了,交了那么多钱,能把钱退给我么?太丢人了,我以后都不敢出国了,这种开幕式还需要导演吗?等几年后再回看就知道日本有蠢了。”公众号东西文娱在《日本民众怎么评价东奥开幕式》中说,“ださい”(土味、俗气)、“しょぼい”(扫兴、可怜)这两个词也在日本主流社交媒体上成为热词。

不少人甚至在2020年奥运会开幕式期间重温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环球时报》报道称,全球有超过五万名观众重温了2008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在油管平台上,众多外国网友也纷纷过来重温。

东京(图片来源:图虫)

在一片冷嘲热讽的声音中,25日,《新京报书评周刊》发表了《东京奥运开幕式暗黑画风遭“吐槽”?那里有群你不了解的东京特产江户子》一文,媒体人陈根于“观察网”发表了《暗黑舞踏——东奥开幕式不“阴间”》,两篇文章剖析了东京奥运会开幕式所谓的“暗黑风格”,并探究了这一艺术表演风格背后的文化历史。作者李夏恩在前文中解释为什么此次东京奥运会一反历届欢腾、热烈的设计,他写道,“过去一年里,世界几乎陷入停滞与混乱,瘟疫、死亡、恐惧与隔离,是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视而不见的关键词。作为一场全球瞩目的盛会,东京奥运会显然不能对此置若罔闻。”如果全盘照搬以往的设计模式,是对那些罹难者和仍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不幸感染者们的亵渎。

舞踏一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从概念科普到审美阐释,这一艺术形式的历史源流和舞蹈之美逐渐为更多人所了解。《东京奥运会上的舞蹈是“阴间艺术”,算污蔑吗?》一文指出,舞踏借鉴了日本传统戏剧能乐对亡灵的关注,舞踏表演者面部的白妆暗喻“否定肉体”,呈现最纯粹的生命本质,光头则代表回归原胎;白粉会在舞动的过程中飘散,象征生命的流逝,显现死亡之姿。这些特征与由哀怨的曲调、似笑非笑的能面、带有宗教色彩的舞蹈所组成的能乐戏剧不谋而合。在“单读”的《这段被污名化的开幕式表演,是献给亡灵的舞蹈》一文中,历史学者朱鸰阐释了舞踏诞生的历史语境,“理解出现在奥运会开幕式上的舞踏,实际上就是理解作为二战战败国的日本在现代世界如何塑造本民族形象。”

奥运会开幕式上的舞踏表演(图片来源:Olympic.com)如何理解差异

为什么很多人对陌生的舞踏与歌舞伎表演本能地表现出了抵触和反感情绪?德国启蒙运动时期文艺批评家莱辛曾在《拉奥孔》中阐述了他的美学观点:“丑可以入诗,但不可以入画。”在他看来,画属于造型艺术,造型艺术的最高追求是还原美,如果将丑的元素引入造型艺术,只会引起人的嫌恶感。回到东京奥运会开幕式上来,舞踏和歌舞伎的表演者均以白面示人,造型可怖,当这些传统被认为“丑”的元素走到舞台中央,便对观众们提出了更高的欣赏非传统艺术的素质。

在普遍认知中,奥运会有着严肃崇高的意义,是一个展示人的体能与国家竞争的场合,所传递的是更高、更强的正向意义。英国学者罗宾·沃特菲尔德在《奥林匹亚:古代奥运会与体育精神的起源》一书中介绍到,最初奥林匹克竞技会开展期间,古希腊各城邦之间有“神圣的休战”约定,休战期从一个月延长到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由此可见,古代奥运相对人们的日常生活而言,如同一场盛大的节日。此次奥运会开幕式节目更多展示了日本文化中的平民艺术或者先锋艺术,如市川海老藏《歌舞伎十八番》以及演绎50个奥运项目图标的“超级变变变”综艺性表演环节,分别代表着16世纪末的日本以及现代日本的平民艺术,有极强的民族性和创新性,却也面临着被批评不够“崇高/神圣”的风险。

奥运会开幕式的“超级变变变”表演环节(图片来源:Olympic.com)

荷兰学者伊恩·布鲁玛在《日本之镜:日本文化中的英雄与恶人》中解释过日本人对节日的理解。他说,对于传统日本人而言,节庆的重要元素应当包括痛苦和狂喜、性爱与死亡、崇拜与恐惧、洁净与污秽。在祭神表演中,人们向往庆祝和欢笑,尤其渴望热闹的场子和化装舞会。从某种意义上讲,节庆活动诱导人们打破禁忌,正是这种献给神的表演构成了日本流行文化的根基。即使明治开化以来,日本受到西方文化的冲击,然而,“当时在西方盛极一时的清教的影响反而将天照大神逼入了藏身洞穴的更深处”,日本文化依然在民间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这或许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何看起来暗黑的舞踏会被搬上奥运舞台,以及日本人为何不排斥在盛大庆典中传递死亡等主题的看似颇具禁忌性的艺术表演。

将自己无法理解和接受的艺术审美斥为“阴间”,使我们不得不反思现代性带来的文化同质化,以及看似自由宽容的网络环境中的视野狭隘与二元对立。比较文学学者乐黛云曾将对待差异性的态度分为三种:其一,对凡与自己文化不同的人一概作为异端;其二,承认其价值但只是作为珍稀的收藏、猎奇的点缀或某种可供研究的历史遗迹;其三,采取文化相对主义的态度。她认为,文化相对主义的态度虽然要比前两种态度更为宽容,但也不得不承认其亦具有一定局限性。那么,我们该如何与差异性共存呢?乐黛云认为,虽然文化差异是现阶段普遍存在的现实,但正是这些差异赋予了人类文化以多样性;也正是由于差异的存在,各个文化体系之间才有可能相互吸取、借鉴,并在相互参照中进一步发现自己。

参考资料:

(荷)伊恩·布鲁玛著;倪韬译. 日本之镜-日本文化中的英雄与恶人[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18.01.

乐黛云.文化差异与文化误读[J].中国文化研究,1994(02):17-19+6.

《昨晚,大家都去重温2008年北京奥运开幕式了…》,环球时报

https://mp.weixin.qq.com/s/M-00JSn1MJSiV8F46-GBcg

《艰难的东京奥运会开幕式,并没让我失望》,外滩君

https://mp.weixin.qq.com/s/uHIOYHcTI5W7fst34oFjLg

《在两千多年前的古代奥运会中,寻找“奥运精神”的起源 》,文学报

https://mp.weixin.qq.com/s/_iDhbNbO4L32Wi0yvf1szw

《说东京奥运会上的舞蹈是“阴间艺术”,算污蔑吗?》,博雅好书

https://mp.weixin.qq.com/s/_lUMjQFz0_PJeV7wNnAJmw

《东京奥运开幕式暗黑画风遭“吐槽”?那里有群你不了解的东京特产江户子》,新京报书评周刊

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21-07/23/content_806379.htm?div=-1

《歌舞伎命运多舛的平民艺术》, 新京报

http://epaper.bjnews.com.cn/html/2021-07/23/content_806379.htm?div=-1

《暗黑舞踏——东奥开幕式不“阴间”》,观察者网

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557954

《日本民众怎么评价东奥开幕式?》,东西文娱

https://mp.weixin.qq.com/s/KDkz9oO0fXF-M66jMwdpHQ

《这段被污名化的开幕式表演,是献给亡灵的舞蹈》,单读

https://mp.weixin.qq.com/s/L4k3y_1SyvthiIPs89Md3A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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