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丨新发现丨蒋静米：青春由此开始

新发现NEW DISCOVERY

蒋静米

2015｜第五届《中国诗歌》“新发现”诗歌营

新发现诗丛｜第6辑

清波门

生活是漫长的忍耐

霓虹灯变幻南山路

公交车送走了赞歌

这颗瘟疫蔓延的心

疲惫而不息

你曾经对我说

总有一个广场披挂灯彩

总有一条路通向幸福

然而清波门不是必经之途

生活是漫长的忍耐

是越写越长的叙事诗

越来越短的心声

赶上末班车是平凡日子的胜利

而躺在马路中央的醉汉并不然

穿过清波门也未能将失望掠过

生活是漫长的忍耐

我们还在唱着幼年的歌

在忽然的失重里和自己说话

地铁使人轻捷

跻身工业之歌中曼妙的音符

都是靡靡之音呀你说

公交车倒使你慢了下来

被爱和生活的无望拉住了衣角

无法像白鸽飞动

飘飘然得像童子又像神仙

穿过清波门也未能使你化为鱼龙

生活是漫长的忍耐

伤心中你看到天使的行列经过

它们又胖又笨拙

在大朵月季花上布置着夜露

诙谐曲

青春由此开始：新的快乐和脏兮兮的梦

所有裙边都像细细的刀刃

世界上从没有割不开的伤口

我们在里面藏宝石，也种兰花

就好像迄今为止的遭遇不过是笔不义之财

青春暂居于底片的萧瑟中：且慢抽身

而一场随风潜入夜的逃杀已不可避免

人人都有石榴般艳丽与寂寞的心

（透明，干涩，历书反倒祝你多子多福）

更多的嫉妒，更多的街头，更多淋浴后肌肤的甜

猎户积攒冬天的猎物，你堆积冷

雪地中现身的美人却总是腥秽之物

别忘了教训，梦中盘山公路并不通往故乡

眼眶并不似车窗可以收容密林与暴雨天

夜里跑不过黑暗的人都成了精怪

关于成年我们兴致勃勃铺开错误的地图

落下的都变成眼泪，旅店却还隔了太远太远

苦海游泳馆

之所以我们还存身于世

无非是留恋逝水，苦海里游泳

滔天的国度充满了溺水者

他们从我身边阴森森地经过

像白帆，像并不美丽的奥菲利亚

黑色的死亡接回它的新娘

我是还未穿戴完整的那个

与浮世较量，和明月搏斗

瘟疫里看樱花的心情更炽热了

等不及要把脚踩在地狱的火路上尖叫

越尖利越好，学前教育没有这一课

像声带被割掉了最优美的部分

后来我见到猛兽总是沉默得像个哑巴

众所周知人都是被沉默喂养长大

另一半粮食是现在已不流行的磁带

一串红的花蜜，枸骨的果实

屏幕里低像素的美少女告诉我她的心事

面对荒谬的世界要有斗兽的勇气

幸好明天就将死去而我已写下遗句：

再见了妈妈，再见了任天堂游戏机

冒险结束，把我的恋人和瑶琴都拿去

即 兴

静物是刹那的动物

因此陶罐是一瞬间的棕熊

画家是眼睛灰蓝的外国人

你在酒馆里分门别类地出售孤独

象牙佩刀藏在靴子里锋利又小巧

倒让人看出你是新手冒险家

人们总有太多苦楚的眼泪

桌子上都积满了绿色温柔的锈迹

你知道他们是如此忍耐：百鸟和万马

在呼噜噜的喉咙里强压住惊惶的阵雷

苔原上寂静是一切的领袖

春天和丧钟都是静默的

要知道这并非坏事

旅行者说城市像巨大的建筑工地

那里的人们出行都戴钢盔

穿褐衣的人是邻国的流放者

听说他数念珠，吃腐鼠

但他认为有太多人比他罪恶更深

只是他们脸上没有刻着刑名

双手也并不沾河道里的淤泥

恋曲：坏果实

曾经你幼年的心里长出过藤蔓

如今的世界已被永恒侵蚀

所见之处都是尘埃

辉煌的尘埃：爱、城市、文明

如同丑陋的皇冠

流冕垂覆于灰白的面目前

它是如此巨大

即使远眺天际，也不过是如同心跳般的

蔚蓝色，繁殖着越来越多的希望

那些仰面的年少者

究竟是在等待豪雨

还是等待传说中未曾降临的神明

亟待拯救的太多

而屋檐和方舟都太少

你轻轻踩进我的覆水

倒映出危楼般生长的彩虹

死亡并未如想象中羽毛般轻盈

当它堆积成沉重的坟墓

你终于得知杀死所爱的代价：

每个恶果都由真心来应答

坏世界得到了应得的坏果实

恋曲：游龙

从自私而纯真的心愿里诞生的造物

没有什么比这更贴近

你的血管里响起我的脉搏

当你祈祷的时候我感到有点疼

当你在不断开合的世界另一端迷路

眼见冗长的游龙穿行过市井街巷

无限透明而几近于幻觉

明亮泡沫萦绕着热气蒸腾的拉面摊

邪恶之物因其无知而天真

你的双颊也升起雾气，如同新桃透彻

我忘了其实你并不会祈祷

那个让你垂首的神尚未诞生

蜷缩在遥远来世的洞穴里深眠

或是过早地夭折，脆弱黏稠的心

只要搅一搅就会变成凶险的风暴之海

梅雨天的沉闷并不由龙王造成

琼宫中的珊瑚也因灰霾而片片凋落

不可回避的鳞爪、灰白的巨腹

从屋檐勾勒出的狭隘流域经过

日常仅是悲剧缓慢无尽的预演

而你是一眼即可望穿的迷宫

捉在手心就不离去的蜻蜓

不需欺哄就会流泪的爱人

罗曼史

我的机械恋人，我的末日女友

我们的街道上到处是暴雨和旗帜

我见到我们的邻居被挑在枪尖上招摇过市

她的腹部绽放如同盛大的花朵

世界是鸟与野草莓的迷梦

我许愿我们旋转在抽奖轮盘上不再醒来

你是春天的奖赏，正如我是偶然的苦果

去年我们穿越高原见到电子僧侣将白雪磕破

那时人类缤纷，到处都是黄金的乐园

你把嘴唇贴近我的神经元

那天我仿佛见到世上最美丽的像素

拨开数据接口，信息流散发出雪松般的塑料味

在坠落的天穹下没有著作不朽

没有一张野餐布可以在风暴里幸存

我们边飞舞着边说原谅的话，你的爱是无辜

我的爱是罪有应得，蔷薇逐渐被风吹涨

吐出流逝的花蕊：甜蜜的家，妈妈，夏天的焰火

作者简介

蒋静米，1994年生，浙江嵊县人，现居杭州。2015《中国诗歌》“新发现”诗歌营学员。作品散见于《诗江南》《中国诗歌》《诗刊》《南方文学》等。获第六届光华诗歌奖。出版诗集《互文之雪》。

《新发现诗丛》

《新发现诗丛》是从《中国诗歌》“新发现”诗歌营而来。“新发现”诗歌营是《中国诗歌》编辑部主办的年度诗歌活动，每年甄选一批年轻的诗歌爱好者聚集江城武汉，与诗歌大家一起研磨习作、畅谈诗歌，从而留下友谊，留下记忆，也留下一批批优秀的习作。

《新发现诗丛》专事收集出版“新发现”诗歌营年轻学员的作品。每届一辑，学员一人一册，是中国当代最年轻、最有代表性、最有前途的一批诗人的集结与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