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女儿”樊锦诗:此生命定,我是一个敦煌守护人
黄昏时分,敦煌莫高窟闭园后,一位衣着朴素、脚踩运动鞋的老太太出现在园中。正在园区做前期考察的沪剧电影《敦煌女儿》的导演滕俊杰一眼认出,她就是敦煌研究院名誉院长樊锦诗。
樊锦诗在敦煌莫高窟。受访者供图
卸任敦煌研究院院长后,樊锦诗仍经常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窟区,在历史的走廊里,老人与文物对话,回顾自己在敦煌的几十年,思考如何加强文物保护。
樊锦诗奉献了自己大半辈子的时光,守护荒野大漠的735座洞窟,被人们称为“敦煌女儿”。
上海姑娘
樊锦诗的故事被搬上了沪剧舞台,沪剧电影《敦煌女儿》即将上映。用沪剧演绎樊锦诗的故事别有意趣,因为她确实是个上海姑娘。
樊锦诗。图片来源 新华社
1938年她在北京出生后不久便随家人迁回江南。1946年至1958年,她在上海完成小学和中学学业。在上海读中学时,受父亲影响,她特别喜欢到博物馆、美术馆看展览,也知道许多精美的文物是经过考古发掘出土的。渐渐地,她对考古充满遐想,觉得考古工作一定很有意思。
进入北大,樊锦诗不假思索报了考古专业。多年以后,她对那时候选择的评价是“稀里糊涂”,因为她对考古专业究竟要干什么还一无所知。
1962年,北大组织毕业实习,樊锦诗第一次来到敦煌莫高窟。少年时代的梦想即将实现,她把敦煌之行想得很美妙,可下车后就傻眼了: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模样,当地生活条件的艰苦程度是难以想象的。但是一进洞窟,这些就都不重要了。整整一个星期,前辈们带着樊锦诗和学生们沿着崖壁,一个洞窟、一个洞窟看过去。樊锦诗沉浸在衣袂飘举、光影交错的壁画彩塑艺术中。
1963年,樊锦诗大学毕业。敦煌研究院写信到北大要人。樊锦诗的父亲急了,给学校写信,让樊锦诗转呈校领导。樊锦诗也犹豫了,第一次到敦煌时,她因水土不服提前离开;又因她男朋友、后来成为丈夫的彭金章被分配到了武汉大学。但是,樊锦诗最终收起了那封信。因为她还记得初见敦煌,仿佛听到千里之外的召唤,让她去保护敦煌。可没想到,到了敦煌,这一待就将近一甲子。
扎根大漠
记者在敦煌研究院看到,那里伫立着一座名为“青春”的雪白雕塑,短发少女身背草帽与工具昂首阔步。雕塑是以初到敦煌的樊锦诗为蓝本创作的。
从初到敦煌至今,与莫高窟朝夕相处,她内心也曾犹豫过,但“我离不开敦煌,敦煌也需要我。只有在敦煌,我的心才能安下来。顺从人生的必然以及我内心的意愿”。
上世纪40年代初,常书鸿先生等前辈开始敦煌文化艺术保护和研究工作,敦煌石窟结束了400年无人管理、任其破败的历史。前辈坚守大漠,筚路蓝缕,使莫高窟从满目疮痍到华彩重现。“我所能做的,就是以前辈为榜样,尽自己之力将工作向前推进。”樊锦诗说。
莫高窟位于茫茫沙漠,几乎与外界隔绝,生活艰苦,条件简陋。早期的宿舍是将马厩加了前墙和隔墙,里外设施都是土做的。喝的水是莫高窟前的宕泉河水,水里盐碱含量高,苦涩难喝。莫高窟坐西朝东,在洞窟内临摹,上午窟内光线尚可,下午只能靠镜子来反光。洞窟全面维修加固前,上下用的是“蜈蚣梯”,如果要对崖面遗址进行实测、记录,考古组工作人员要腰系绳索悬空作业。直到1981年,莫高窟才通电,直到1984年,职工才从土房子里搬出来,住进砖楼房。
敦煌莫高窟的保护、研究和弘扬工作,超越世俗的名利,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不断开拓、探索。这不是几代人、几十年能完成的事情,而是需要世世代代不断为它付出,不断努力。
此前,有学者赴院里考察,樊锦诗应邀发言,屏幕上显示“简单相信,傻傻坚持”八个字。她说:“那说的不就是我们嘛!”在场的人都笑了。
沪剧电影《敦煌女儿》开机。 受访者供图
没有遗憾
如今游客前往莫高窟,必须要先经过离窟30公里的敦煌数字展示中心。记者在展示中心看到,这里核心展示内容是“数字敦煌”和“虚拟洞窟”,利用信息技术和展示手段,全方位模拟洞窟场景,使游客在进到莫高窟前就能感受身临其境的参观效果。
上世纪80年代末,樊锦诗前往北京出差,第一次看到有人使用电脑。她问:“你关机之后,刚才显示的图片不就没了吗?”对方答:“不会!图像数字化后,储存在计算机中可以不变。”她深受启发。
长久以来,樊锦诗和莫高人都焦灼于壁画退化和病变。樊锦诗提出,研究院做数字化档案使所有洞窟的壁画都转成数字保存,而且要高保真、高清晰度、色彩逼真、形象不能变形。同时,她也顶住各方压力,避免莫高窟被过度商业开发。
到了2010年,莫高人终于做出了一套高标准的洞窟数字档案。2014年,展示中心开放,目的就在于缓解旅游开放与文物保护之间的矛盾,实现敦煌莫高窟“永久保存、永续利用”的目标。
“樊院长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朴素,而充满智慧;她也具备考古工作者的科学精神,坚毅且认真。”滕俊杰说,樊锦诗有个双胞胎姐姐,两人站在一起,姐姐看起来比樊锦诗年轻许多。
在樊锦诗看来,奉献是心甘情愿、全心全意地把自己的才能和智慧毫无保留地献给敦煌。她说:“我觉得世界上有永恒,那就是一种精神。我为敦煌尽力了,不觉得寂寞,不觉得遗憾,因为它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