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唐宋词:胡适那首《如梦令》爱情词,真的翻抄了宋词吗?
虽然我非常不喜欢有胡适,但胡适的确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他提倡的白话文对中国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实际上,胡适同时也是中国古典文化的研究者,在接受了西方文化的熏陶之后,他常常把西方文学的某些元素巧妙嫁接、揉合到了中国古典文学样式上,并且有相当不错的作品,比如他有一首非常有名的爱情词《如梦令》:
(胡适与江冬秀)
天上风吹云破,月照我们两个,问你去年时,为何闭门深躲?谁躲?谁躲?那是去年的我。
这是胡适写给自己的妻子江冬秀的词,词牌用《如梦令》,显然是古典的,但是用词用语,却有“我们”“你”这样的现代汉语词汇频频出现,又似乎是一首新诗。而且“谁躲?谁躲?”透着俏皮可爱,的确算是一首佳作。但是如果对中国古代文学较熟悉的朋友会认为,胡适的这首《如梦令》,可能是翻唱了南宋词人向滈的《如梦令》。原词如下:
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恓惶的我。
(词意图)
向滈(读hào),字丰之,号乐斋,开封人,南宋初年词人,曾任萍乡县令,传世有《东斋词》,收词四十三首。
我们知道,南宋初年的词人,都生活在民族矛盾、阶级矛盾非常尖锐的时期,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对金采取全面妥协退让,广大人民的民族自尊心自然受到巨大创伤,而词人们从某种程度上是国运的承担者,他们对现状十分不满,却又无力改变,只能眼看国力日衰却无能为力,所以,南宋初年的词人有很大一部分是这样一种生存状况:
他们空怀大志,报国无门,既为国家前途担忧,又不得不面对自己个人的前途渺茫。他们长期处(甚至于一生)于矛盾与伤感之中,因此,他们的苦闷常常是双重的,既有家国命运不济的时代大背景,又有孤独无助的个人情绪的不断积累。
向滈只是芸芸大众的其中一分子。如果我们通读他的词,会发现,他的悲伤与凄凉很大程度上是爱国心被冷落的产物,他的苦闷,是在民族大苦痛中挣扎的小我之痛。所以,理解这首词,要先弄明白这样的时代背景。
(月下独酌)
你看,李白也写《月下独酌》,那也是孤独,但孤独的高贵而激扬,到了向滈这里,却无可奈何的走向了最终的恓惶,没办法,时代决定了他的文学,李白面对的是盛唐,个人再不幸,国家正在强盛之中,而他,面对的是弱宋,不恓惶又能如何?
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我们无法确定这样的词是写于家中还是旅途之中,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时的词人是孤独的。他独坐明窗之下,陪伴他的只有孤灯照出的影子。让影子作自己的“伴儿”,词人多么孤单啊!
(孤单的人)
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可是就算是这“无言”的影儿,到了灭灯要睡觉的时候也消失了,有影子作伴,还似乎有得安慰,现在,连影子也不再存在,词人拟人化的说影儿“抛躲”了他,由此,词人的孤单更进一层。于是他无奈地喊出了——
无那,无那,好个恓惶的我。“无那”可以理解成“无奈”,也可以理解成,“没有什么”,无论如何理解,词人的“恓惶”之状都得以强化。所谓的“恓惶”,指忙碌不安、悲伤的样子,在甘肃、山西、陕西等地的方言中,还有穷困潦倒、可怜兮兮的意义,在这里,除了这些意义,词人可能还有无事可做,也不知道做什么好的意思,总之,这个词把他的无可奈何之情表达得非常充分!
(胡适)
向滈的这首词,高明在语言平易,即便是放在现代汉语的语境里,也仍然是一首明白易懂的词,正因此,才有后来胡适先生的借韵翻新。
胡适先生的借韵是明显的,甚至其中的“两个”,“躲”等字句,都明确照用无疑,但是经过他的改作之后,另外演化出一幅鲜活生动的爱情画面,与原词在意境营造上也并不重复。所以,我们完全可以把胡适的词视为再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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