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微型小说（三）丨陈勤：那一年的风雨

题 字：何开鑫 中国书协草书专委会委员

主 办：自贡市微型小说学会

川报集团驻自贡办事处

主 持：刘丙文 文铭权

那一年的风雨

陈勤

大学毕业证拿到手的那一刻，他是有些惶惑的，自己的学生时代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但随即这惶惑便被豪情万丈所代替：工作，挣钱，买车，买房，实现自己所有的人生理想。他感觉一条光明而充满乐趣的道路正在眼前铺开。

可是，很快，他的豪情便被打击得七零八落。参加了二十多场招聘会，没一家单位看上自己。甚至，连个面试的机会都没给。他看中的都是一些大企业，进了世界多少多少强那种。可是，应聘这类企业的人多如牛毛，他被淹没在硕士、博士里，就像大海中最不起眼的一滴水珠。

一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口袋里的钱只剩下23元8毛。他不得不拿起电话。

儿子，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母亲问。

还没找到合适的。妈，我没钱了，您给我卡里再存点吧。等找到工作了，再还您。父亲早逝，是母亲一人拉扯自己长大，他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愧疚。

好吧，照顾好自己。母亲挂了电话。

一晃，又是两月，他不得不将目标下移。这一次有了效果，他进了一家广告公司。虽然公司不大，但广告策划，好歹也算是个白领吧。他想。

上班第一天，主管递给他一摞宣传单，你去把这个发了。

在哪里?他问。

主管怪怪地看他一眼，当然是街上。

热浪滚滚的街头，他有些局促地站着。站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向路过的人递着宣传单。有的人接过去了，但马上扔进垃圾筒。有的人任凭他手伸得多累，就是不接。

骄阳炙烤，汗水像虫子一样满身爬，嗓子干得冒烟。而且，他分明能感受到人们鄙视的目光。

干了三天，他把剩下的宣传单送给了旁边捡垃圾的老人。

第二个工作是电脑维护。说是电脑维护，其实就是一个打杂的。每天坐在电脑前的时间不超过两小时。小赵，你去送个材料，科长说。他站起身，屁颠屁颠去了。小赵，你去给客人倒杯饮料。是副科长，他站起身，也去了。小赵，你去给我买包花生。是坐对面的刘姐。他咬咬牙，还是去了。

实习期还没过，他辞了职。他讨厌这种没有尊严的上班。

就这样做做歇歇，歇歇做做。他越来越讨厌上班，有时候干脆就呆在租的小屋里打游戏。只有打游戏，才能让他忘记烦恼，找回自信。

他一次次地给母亲打电话。母亲一次次地在电话里问他工作的事。

别问了，烦。他说。

要不然你回来?母亲犹豫着说。

不。他挂了电话。

他不想离开这座城市，习惯了这里的繁华，他不想再去面对家乡小城的落后、单调，也不想看到邻居们异样的目光。

过年了，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他回到了小城，回到了那个局促、简陋的家。母亲站在门口迎他。儿子，你回来啦!母亲脸色苍白，比以前更加瘦弱，脸上挂着有些凄然的笑。他的鼻子一酸，他用力转转眼珠，没让泪水掉下来。

春节里，他既不出门闲逛，也不随母亲走亲戚，整日窝在自己的小屋中上网打游戏。母亲劝了几回没法，只得任由他去。

母亲哪里懂得他的苦恼，他想，老天不公，给他的路只有坎坷、泥泞，前途一片漆黑，他很茫然，也很无奈。

打了一上午游戏，他的肚子开始叫唤了。母亲还没回来，厨房里有菜，可是他不想炒。摸摸荷包，包里只有两张一元的。

他走进母亲房间，打开放钱的抽屉，里面除了户口簿等几个本，其他啥都没有，他不死心，又一个一个本打开来看。翻到最下面母亲的结婚证，里面夹着一个红色的小本。本子上三个黑色的字闯入他的眼帘：献血证。

他的手忽然有些哆嗦，笨手笨脚地打开本子。本子上记录着母亲的四次“献血”，每次400cc。

他的眼睛模糊了，擦干泪水，母亲已经站在他身旁。看着他手里的小本，母亲有些尴尬：那是在你刚上大学那会儿，有几次实在没法……不过，都过去了。母亲拍拍他的肩。

妈!他抱住母亲，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

春节过完，他坐上了回那个城市的列车。不管接下来的路多累多苦，我一定要好好走下去。他想。

(原载《金山》2013年第4期，《小小说选刊》2013年第11期转载，入选《中国小小说年度佳作2013》、四川省小小说学会“改革开放40年四川最具影响力的40篇小小说”)

作家简介：

陈勤，女，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有小说、散文数十万字见于《四川文学》《四川日报》《百花园》《草原》《少年文艺》《小说界》《羊城晚报》等报刊。部分作品被《读者》《青年文摘》《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转载。作品先后获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二等奖、首届四川“优秀小小说作品”奖等。多篇作品被收入《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四川精短散文选》等选本。出版有小小说集《寻找诗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