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山为陵藏遗珍

在河北省保定市满城区的陵山主峰上，有两座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的以山为陵的西汉诸侯王墓葬，这便是中山靖王刘胜及其妻窦绾之墓。2001年，满城汉墓被评选为“中国20世纪100项考古大发现”之一。

满城汉墓闻名中外，两座墓室非常庞大，随葬品十分豪华，共出土文物1万余件，包括金缕玉衣、长信宫灯、错金铜博山炉等著名器物。其中，金缕玉衣是迄今为止人们发现的时代最早且保存最为完整的汉代玉衣，是旷世难得的艺术瑰宝。

诸侯大墓 因山为葬

1968年5月的一天，河北省满城县西南1.5千米处的陵山，解放军某部奉上级的命令，正在这里进行一项绝对保密的国防工程。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次施工，无意间揭开了一个千古之谜。当战士们在距离山顶三十米、一个朝东的地带打眼放炮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爆炸声过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崩下来多少石头。这时，一名走在前面的战士双脚突然失去了支撑，猛然沉了下去。等他完全反应过来时，一个漆黑的洞口已经出现在他的眼前。

几天以后，一份标有“绝密”字样的报告和洞中出土的部分器物出现在河北省主要领导的办公桌上，报告里说满城发现了一座古墓。当时，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研究员郑绍宗最先到达满城古墓现场。据他回忆，这座墓让人“感觉非常神秘，就好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似的”。

6月15日，周恩来总理把满城发现汉墓的消息告诉了时任中科院院长郭沫若，并让他负责满城汉墓的发掘工作。之后，由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河北省文物考古所和解放军工程兵组成的联合考古发掘队正式开始了对汉墓的发掘清理。在岩石中开凿如此巨大的墓室，即使用现代化的施工方法，一百个人也得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完成。以当时的国力来推算，开凿这样的墓室人数最少也在万人以上，花费数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从陆续出土的文物中，人们发现许多铜器都刻有“中山内府”字样的铭文。据历史学家周长山考证，中山指的就是西汉时期的中山国。另外，从墓里出土的铜器也属于西汉风格，因此专家们确定这座墓室就是西汉时期的中山国墓葬。后来，考古工作者把这座墓室起名为“满城汉墓1号墓”。

满城汉墓的意外发现，轰动了整个考古界。随着勘查清理工作的逐步深入，1号墓的整体形制也渐渐清晰。这座墓全长约52米，最宽处约38米，最高处约7米，墓室由墓道、甬道、南耳室、北耳室、中室和后室六部分组成。陵墓布局模仿了地上宫殿，耳室象征车马房和库房，中室模拟宴客厅堂，后室象征卧室并附有象征浴室的侧室，墓中还设有构思精妙的防盗和排水系统。俯瞰整座墓室，犹如一个“古”字。秦汉以前，墓葬形制一般采用模仿地上建筑的模式。到了汉代，根据墓主人身份的不同，墓室分别采用宫殿或者房屋的建筑样式，1号墓内的布局就像是一座汉代诸侯王宫殿。

有意思的是，汉朝皇帝去世后往往用夯土的形式，把陵墓筑成巨大的坟丘，这种墓葬形式就是土坑墓。而满城汉墓1号墓的墓室是依山开凿的巨大洞穴，考古学家把这种墓室称为崖墓。西汉的十一位皇帝当中，只有汉文帝的霸陵是崖墓，而霸陵至今没有发掘，满城汉墓使人们第一次看到了崖墓里的墓室结构。

在西汉，诸侯王的地位仅次于皇帝。中山国作为诸侯国存在了一百五十多年，共有十位中山王。最终，考古工作者由一件颈部刻有“中山内府铜钫一，卅四年”的字样的青铜酒器确定了墓主人的身份。在汉武帝以前，中国的帝王没有年号，在位的时间只以数计。三十四，也就是在位的年数。而在中山国十位王中，只有第一代中山王刘胜的在位时间最长，有四十二年之久，其余的均不到三十年，因此确定这座墓室的主人就是中山国第一代王刘胜。

满城汉墓的主人刘胜是汉代考古发现中身份较高的一位诸侯王。在墓中的北耳室里，出土了十几个大酒缸，这就成了刘胜“乐酒”的最好佐证。经估算，这些酒缸总共可储存数千斤酒。不仅如此，整个墓室中出土最多的就是酒器。除了发掘出大量的青铜酒具，在中室中，还发现一些残破的玉器和玉饰品。

鎏金鸳鸯铜戈

黄金玉匣 靖王遗珍

在发掘完中室后，考古工作者还是没有发现墓主人的棺椁。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后室，后室是一个用石板搭建起来的石屋，南边还有一个侧室。里面的文物被厚厚的草木灰所覆盖。当清理完草木灰以后，发现这里的随葬品更加丰富。就在这时，在后室的北侧，发现了几块散落的玉片。几名考古队员加快了清理工作，他们认为可能会清理出更多的散落玉片。谁也没有想到，在它们的下面，出现了一件类似于铠甲的东西。首先露出的是头部，下边有玉枕。头部已经压成扁平状。当把堆积在上面的朽木灰和金属饰件全部清理完后，一件用金丝连缀着玉片的铠甲状的东西出现在人们眼前，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缕玉衣。

刘胜的棺床是由汉白玉石板铺成的，虽然穿在尸身上的玉衣成了空壳，但很完整，可以清楚地看出收殓时的模样。整个尸身被完全罩在玉衣内，呈仰身直肢状，双手放于腹部，头西足东。根据双手放于下腹的情况，玉衣应该在人去世后不久即穿上。在室内提取玉衣时，专家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玉衣前后两片异常，胸前那块下部宽大，呈臀部形状，而身后腰部位则较鼓。专家分析后认为，可能是收殓时比较匆忙，负责收殓的人不小心将玉衣穿反了，又不便重穿，只能将错就错，把玉衣硬套在尸身上，所以看到的就是这种样子。

1968年8月13日，考古队开始在1号墓的北边继续发掘。果然，第二座陵墓出现了，这就是“满城汉墓2号墓”。2号墓的墓室结构与1号墓大体相同，可以明显地看出是在吸取1号墓的经验上开凿而成的。出土的许多物品都是当时女性的用品，陪葬武器也很少，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埋葬的应该是一位女性，最终证实墓主人便是刘胜的夫人窦绾。窦绾墓和中山靖王墓南北并列，墓门向东，相距约120米。中山靖王墓有一棺一椁，改变了过去诸侯王使用多层棺椁的旧制。而窦绾墓有棺无椁，为镶玉漆棺，装饰颇为特殊，棺内周壁用192块玉板镶嵌，棺的外壁镶嵌玉璧26块，棺盖及左右侧壁各镶8块，前后端均嵌大型玉璧一块，这种内外镶玉的漆棺未见于记载，在考古工作中也属首次发现。

就在考古工作者为墓主人身份的确定而欢欣鼓舞时，另一件更令人惊喜的事情在工作队中迅速传开，2号墓中又发现了一件金缕玉衣。这件玉衣比刘胜墓出土的玉衣略微显小，玉衣胸部的玉片不是用金丝编缀，而是用丝织物编结而成，由于年代久远，织物早已腐烂，又受玉璧及棺椁朽木灰所叠压，部分玉片已经散乱，这令考古工作者极为震惊。

西汉时期，厚葬成风，不少帝王和诸侯王去世时都要陪葬许多珍奇异宝，其中就包括金缕玉衣。虽然，史书中不乏金缕玉衣的记载，但是两千多年间没人知道金缕玉衣的真实面目。直到1968年，满城中山靖王汉墓的意外发现，才令金缕玉衣第一次呈现在人们面前。中山靖王的这件金缕玉衣出土时，轰动了世界。整件玉衣设计精巧，做工细致，由黄金制成丝缕将玉片编缀而成，看上去异常华美。

金缕玉衣主要出土于汉代，是汉代规格最高的丧葬殓服。玉衣是现代人的叫法，古代称“玉匣”，是汉代皇帝和高级贵族死后穿用的殓服，外观与人体形状相同。到目前为止，全国共发现玉衣二十余件，中山靖王刘胜及其妻窦绾墓中出土的两件金缕玉衣是其中年代最早、做工最精美的。刘胜的玉衣形体肥大，披金挂玉，全长1.88米。玉衣共用玉片2498片，金丝重1100克。整个玉衣由头罩、上身、袖子、手套、裤筒和鞋六个部分组成，全部由玉片拼成，并用金丝加以编缀。全衣耗用玉片、金丝巨多，做工十分精细。按照当时的工艺水平推算，西汉时代制作这样一件玉衣，一名熟练的玉器工人大概要耗费十余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观众参观满城汉墓金缕玉衣

景帝之子 乐酒之王

在满城汉墓的出土文物中，除了举世闻名的金缕玉衣外，错金铜博山炉、长信宫灯、“当户”铜灯以及“中山内府”铜镬也是极为珍贵的瑰宝。错金铜博山炉是一种熏香用具，炉体高26厘米，通体错金丝。足部为透雕蟠龙纹，器腹饰错金卷云纹。炉身似豆形，通体用刚柔相济的金丝和金片错出舒展的云气，把香料放入点燃，香烟通过炉盖的许多小孔，袅袅上升，弥漫房中。炉盘上部和炉盖则铸出高低起伏、挺拔峻峭的山峦。炉盖上就山势镂孔，山峦间有神兽出没，虎豹奔走，猎人则在山中巡猎。炉座把上透雕三条蛟龙，以龙头擎托炉盘，炉座把上有山、海之间饰龙纹。

长信宫灯的外形是宫女跪坐执灯的形象，灯高48厘米，通体鎏金。灯的各部分是分铸而成，可以随时拆卸，结合起来却天衣无缝。灯盘可以转动，灯罩在圆形轨道内可以开合，能根据需要调节光亮的大小和照射的方向。宫女的体内中空，烛火的烟滓可以通过宫女的右臂进入体内，使烟滓停滞在灯身中，用以保持室内的清洁。灯体上有六处“阳信家”字样，上部和灯座底部周边刻有“长信尚浴，容一升少半升，重六斤，百八十九，今内者卧”的铭文。这说明宫灯原本是属于阳信夷侯刘揭之家，后为汉景帝的母亲窦太后居所长信宫中使用，故名长信宫灯。

“当户”铜灯作当户跪擎铜灯形象，高12厘米，“当户”系当时匈奴官吏的名称。铜俑身着直襟左衽胡服，右袒，身后左袖束成长尾状拖曳于地，支持灯座保持平衡。灯盘和俑分铸，在俑右臂上用铜钉铆合，盘壁上刻铭文“御当户锭一，第然于”八字。“锭”同“灯”，“然于”应为器物的编号。

“中山内府”铜镬（huò）是一种煮肉器，高22.5厘米、口径41厘米，腹部有蟾蜍形铺首衔环一对。口沿上有铭文：“中山内府铜镬，容十斗，重卌一斤，卅九年九月己酉，工丙造。”卅九年即汉武帝元鼎二年（前115年），“己酉”指九月的某一日，“工丙造”即工匠丙制造。此器为断定墓主人身份提供了证据，西汉历代中山王只有刘胜在位时间超过三十九年。铭文对于时间的记载精确到日，这在满城汉墓刻铭铜器中是唯一的一件。

在小说《三国演义》第一回中，黄巾起义爆发后，大将军何进“奏帝火速降诏，令各处备御，讨贼立功”。当榜文发到涿县后，便“引出涿县中一个英雄”。这个英雄“不甚好读书，性宽和，寡言语，喜怒不形于色；素有大志，专好结交天下豪杰”，他便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姓刘名备，字玄德”。之后，刘备在向别人介绍自己时，便经常说“吾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之玄孙”，从而成为名副其实的刘皇叔，而刘备所说的中山靖王便是满城汉墓的主人、汉景帝之子刘胜。

公元前165年，刘胜在长安（今陕西西安）出生，他的母亲是贾夫人，所生长子为刘彭祖。刘胜11岁时，被景帝封为中山王，封国就在今天河北省定州市一带。汉景帝去世后，刘胜的同父异母弟弟刘彻即位，是为汉武帝。早在汉景帝时，诸侯王势力大增，发生了“七国之乱”，后被大将军周亚夫平定。汉武帝即位之初，大臣们鉴于“七国之乱”的教训，对诸侯王严加监管，动辄就向汉武帝揭发诸侯王的过失。

汉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年），中山王刘胜与代王刘登、长沙王刘发、济川王刘明来京朝见汉武帝。汉武帝设酒宴款待，刘胜在席间听到乐声便哭泣起来。汉武帝问他为何哭泣，刘胜声情并茂，含泪向汉武帝奏报官吏侵夺欺凌诸侯王的事。于是，汉武帝就增加对诸侯的礼遇，废止有关官吏检举诸侯王不法行为的文书，对诸侯王施行优待亲属的恩惠。后来，汉武帝采用大臣主父偃的计谋，实行“推恩令”，使诸侯以私恩自己分地给子弟。而朝廷为他们制定制度和封号，另为朝廷属郡。朝廷有厚恩，而诸侯之地渐渐分散削弱变小。因此，汉朝到了汉武帝时期，终于解决了汉初以来诸侯王的问题。

据《史记》记载，刘胜为人喜好酒色，他有儿子、亲属一百二十余人。东汉时期，班固在《汉书》里评价刘胜“为人乐酒好内”。有一次，他的兄长刘彭祖指责他说，中山王只管奢侈淫乐，不辅佐天子安抚百姓，怎能称为藩臣？而刘胜却回答说：“兄长为王，专门代官吏治事。为王应当日听音乐，玩赏歌舞美女。”汉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年），刘胜在歌舞升平中去世，终年53岁，共在位四十二年，葬于今天的保定市满城区陵山之上，谥号靖，史称中山靖王。从此，刘胜便在满城长眠了两千多年。

满城汉墓规模庞大，保存完整，随葬品丰富，墓中首次出土的金缕玉衣更是国之重宝。这些出土文物不仅经历了中山国昔日的繁华，也见证了汉武帝时期国力的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