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时课|唐代开放社会下的女着男装
女着男装是唐代社会兴盛和开放的又一反映。在唐代之前的中国长期封建社会中,男女是不通衣服的。《礼记·内则》曾规定“男女不通衣裳”。而唐代却有胡服盛行、上行下效、贵贱服饰统一以及女着男装的现象。尤其是女着男装在唐代更是一种独特的风尚,从宫廷到民间都广泛流行。
在初唐时期,妇女着男装已不少见,表明了汉代以来儒家礼教对妇女的桎梏在某种程度上被打破了,女性表现出对自由的渴望,也表现出唐代女子在服饰上追求变化与创新。唐代以前,虽然在汉魏时也有男女服式差异较小的现象,但不属于女着男装,只有在社会风气开放的唐代,女着男装才有可能成为 一种社会时尚,这种现象的出现从侧面反映了唐代社会的开放与兼容。
阎立本的《步辇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从唐初期阎立本的《步辇图》到五代十国时期南唐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不同时期的绘画联系起来,便可看出三百余年间,圆领袍衫、幞头、皮靴,是唐代男子的日常装束。唐代妇女的社会活动较多,远行出游,骑马射猎,穿着男装更为方便。这从唐代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和周昉的《挥扇仕女图》中便可看到女子着男装出游的情景。女子着男装后,俊美秀丽、 英姿飒爽。这一时期女着男装的现象,成为一种社会时尚,也是女子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局部
(辽宁省博物 馆藏)
盛唐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所绘的是唐玄宗时期,显赫一时的皇亲杨氏姊妹出行游春时的情景。与唐墓壁画不同的是,画中着男装的女子为贵妇,且有五人都穿男式圆领袍衫。这幅画更加说明了女着男装是这一时期女性服饰风格的一大特点,是当时的一种时尚。
《挥扇仕女图》中的女官服饰
《挥扇仕女图》局部—挥扇
(北京故宫博 物院藏)
《挥扇仕女图》是中国唐朝画家周昉创作的一幅国画,绢本设色。此画由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它是一幅描写唐代宫廷妇女生活的作品。
《挥扇仕女图》局部— 临镜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全卷所绘人物共计十三人,分为五个自然段落。起首第一段为“挥扇”, 共四人:一位妃子半倚半躺的慵懒地靠在椅子里,她头戴玉莲冠,身穿红色短襦,外穿及胸长裙,裙上有团状纹样,细长的披帛随意地挂在肩臂上,她两手扶着椅子的扶手,脸庞转向一侧,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妃子右侧立着一位双手执扇的女官,这位女官身着男装,头戴幞头,穿紫色圆领长袍,腰束红色带,上下各有一幅圆形纹样绣于袍上, 带以下袍的侧面有开衩,隐约露出里面的衬裙。第三段为“临镜”,共两人:一位衣着华美的贵妇正在对镜梳头,持镜而立的是一位身着男装的女官,其头戴幞头,穿着红色圆领袍服,腰束红色带,袍的后身绣有上下两个团状图案,袍的侧面亦有开衩,推测与执扇女官的袍服相似,前后都有刺绣图案且两侧开衩。
这种时尚风格的产生是有其深厚的历史背景作为依托的。唐朝的经济处于上升期,具有强盛的国力、先进的文化,为人们追求生活享受创造了条件。而唐朝开放的国风、宽松的政治风气,使得女性意识逐渐崛起,女性的社会地位明显提高,一些贵族女性更是获得了与男性相当的政治权利,在唐代不仅出现了上官婉儿、韦后、太平公主等一系列宫廷女性弄权的政治事件,而且产生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在她的治理下,唐朝国力进一步提高,国风愈加开放,女性地位愈加提升。
《唐后行从图》中的女官服饰
《唐后行从图》局部
(收藏家陆忠藏)
唐代男子的首服是幞头。幞头本属头巾,从隋代起,裹发时两角包过额, 绕至颅后结带下垂,远看似两条飘带;另外两角由后朝前,曲折附顶,于额前系结。从隋代起,又在头巾内扣覆上一个名叫“巾子”的衬垫物,以衬托出各种形状。从武德至开元(618~741年)一百多年间,幞头样式经历了多次变化,变化的焦点就集中在巾子上。在晚唐以前,虽然巾子的式样有所不同,但幞头的裹法是一致的,都是先把巾子扣上,然后将头巾蒙覆在上,系裹成型。这种幞头俗称“软裹”。晚唐以后,又出现了一种新的裹法,先用木料制成一个头型,然后将头巾包裹在头型上,使用时只要将幞头从头型上取下,便可戴在头上,无须临时系裹。这种做法俗称“硬裹”。除幞头外,唐代男子的首服还有纱帽,一般以质地疏朗的轻纱缝制而成,文人居士所戴者以黑色为多。《新唐书·车服志》:“乌纱帽者,视事及燕见宾客之服也。
《唐后行从图》中的金吾甲士、太监、女官着袍服。武则天当政期间,开始起用女官,女官与男官一样都着低腰袍服、小腿裤、锦靴,颇具男子风格。可是该画中的袍服颜色有绛色、绯色、绿色、黄色,皆为宽袖,且头戴软巾长角硬脚幞头,属于宋代样式,这也是诸多学者断定画作为宋代的原因之一。圆领袍服内着白纱中单;足穿黑、白两色六合靴,除一鸣鞭太监和一位常服金吾卫士腰束黑色革带外,其余均系红色革带,所有铊尾顺插,符合《旧唐书》中记载。金吾甲士着武弁服,豹纹大脚口布袴、乌皮靴、绯丝大袖,盔连护颈服饰符合《新唐书》记载。
开明的民族政策,使得唐代对外族服饰以及外族文化采取了兼容并蓄的态度。不同民族之间的交往过程中,他们的审美活动必然会产生一种互相渗透式的文化交流。初唐到盛唐期间,北方游牧民族匈奴、契丹、回鹘与中原交往甚多,加之丝绸之路的繁荣,他们的服饰也对女着男装产生了重要影响。这些身着胡服的马上民族,对唐代女性着装意识产生一种渗透式的影响,创造出一种适合女着男装的气氛。
据历史文献记载,这种社会风尚,首先在唐代的宫廷中流行,后逐渐普及到民间,深受广大女子的喜爱。《新唐书·五行志》载:“高宗尝内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带、皂罗折上巾,具纷砺七事,歌舞于帝前。帝与武后笑曰:‘女子不可为武官,何为此装束?’”
《新唐书·李石传》记载:“吾闻禁中有金鸟锦袍二,昔玄宗幸温泉与杨贵妃衣之。”这两个极具影响力的女性:太平公主和杨贵妃喜穿男装的事例,必然会对社会风气产生影响。上有所为,下必效之,士人的妻子也开始穿着丈夫的衣衫、靴子、帽子,并逐渐成为风尚。侍女们也仿效主人,开始穿着男式圆领袍服,头裹幞头,足踏高筒靴,腰系革带,侍奉于厅堂下。但是与历史文献记载不同的是,在出土的唐代墓室壁画中,“女扮男装”的形象几乎全都是侍女形象,时间也在天宝年以前。墓室壁画反映的是当时的社会现实,所以可推测,女扮男装之风气可能在初唐时首先出现在侍从阶层,然后才流行于其他阶层,后亦为士族妇女所仿效。
章怀太子墓室壁画中的侍女服饰
观鸟捕蝉图
(周天游,《章怀太子墓壁画》,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 48页。 )
《观鸟捕蝉图》位于唐代章怀太子墓前室西壁,现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此图所绘仕女形象写实,画家用流畅的线条准确地勾勒出仕女的表情和装束, 描绘细腻,着色浓淡相宜、鲜艳明快,形象刻画形具而神生。壁画设色艳丽, 技法精湛,所绘人物、鸟虫、树木,生动自然。
画中有三位女性,以及鸟、树、蝉、石。三位女性着装各不相同,前面的仕女立于树下,她头梳高髻,身披黄色披帛,披帛交于胸前,一端搭在手臂上,双手交叠于腹前,下着黄色长裙,脚穿重台履,她面朝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中间的侍女身着男装,她头梳双螺髻,身穿圆领窄袖黄色长袍,下穿黄裤,脚穿尖头鞋,腰束黑带,带上系有一红色鞶囊,正在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捕捉一只树干上的蝉。后面的仕女亦头梳高髻,她身披红色披帛,披帛的背面为绿色,与其绿色的长裙相呼应,她的左手托着披帛的一端,右手握着 一枚长簪搔头,正在仰望天空中飞过的小鸟,神情十分悠然自得。
现出土的有男装侍女形象壁画的较早唐墓是永徽二年(651年)的段简璧墓中的两名女侍,都穿圆领袍服,红绿条纹相间的波斯裤,一名戴幞头,脚蹬高筒靴;一名头勒花巾,脚穿线鞋。另外,李爽墓(668 年)、阿史那忠墓(675 年)、梁元珍墓(699 年)、章怀太子墓(706年)以及韦浩墓(706年)等的壁画中也都有身着男装的女侍形象出现。
段简璧墓中的女侍
阿史那忠墓的壁画
章怀太子墓的壁画
李爽墓中的 《男装吹箫侍女图》
西安市雁塔区羊头镇李爽墓墓室东壁揭取的《男装吹箫侍女图》中的男装乐伎,头戴黑幞头,身穿红色圆领袍服, 绿色条纹波斯裤,裤口紧束,脚穿白色尖头便鞋,腰束蹀躞并配一个鞶囊。至中晚唐时期,传世的图像和考古资料都再也见不到女扮男装的妇女形象了。
新疆吐鲁番张礼臣墓绢画中的女子着男装
新疆吐鲁番张礼臣墓绢画中的女子着男装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新疆美术出版社,1998年,图版149。)
图中贵妇头梳高髻,发髻簪花,穿圆领长袍,腰系黑带,袍 下露彩色条纹裤腿,脚穿软靴。贵妇面色红润,画宽眉,额饰画钿。
唐代女子着男装时,依然保存了部分女性装扮,如发式、饰品、条纹裤, 以及女式便鞋。女子的妆容在唐初期并不十分显著,清淡素雅的妆容很容易产 生性别误判,到了盛唐时期,妆容越来越浓艳,女子面部喜欢贴花钿、施面 靥,发型和饰品也都繁复艳丽。女子着袍服的颜色大多为单色,色彩鲜艳,少 有纹饰,以朱色、紫色最为常见,但图 2-28中的贵妇所穿袍服上满布团花纹 样,大致与她的贵族身份有关系。
综上所述,唐朝墓室壁画中出现的女着男装侍女的形象是当时的社会现 实,是唐朝开明的民族政策以及开放的社会风气,让唐代女子有了大胆的反传 统意识,极具开放性地吸收一切外来元素,并加以发挥创造,正是这样开放的 精神成就了“女着男装”这种服饰历史中罕见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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