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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老上海喝茶的时候,他们在喝什么

2021-05-16

又到一年品茶时。茶乃国饮,国人无茶不欢。上海人喜欢咖啡,对茶也从不怠慢。

1843年前的上海茶馆集中在小东门码头,后来又移到老城厢城隍庙一带。1843年之后,上海的茶馆不再是单纯喝茶的所在,功能极大拓展,魔都的“魔性”也在茶馆展示得淋漓尽致。葛元煦在《沪游杂记》中多次说到茶馆:一洞天、松风阁、宝善园、一壶春悉数登场,当时的茶馆应属上海游的“头部板块”吧。

到20世纪10年代,一杯茶以高歌猛进的态势扩展地盘,打通各路,各行各业以茶为媒,无所不能,包打天下。“茶馆”显得局促了,以茶而聚的“茶会”应运而生,应茶而起的各行业“朋友圈”迅速扩大。

老上海茶会包罗万象,商业界有“领市面”的商人茶会,巡捕侦探有“包打听”茶会,新闻界有访员(记者)茶会,艺术家有“美术茶会”,养鸟者有“养鸟人茶会”,甚至娼寮也有妓女茶会。还有遍布街市里弄,“不入流”的低档茶摊,底层的茶会——这就是“老虎灶”(也叫熟水店)。摆上几张破桌凳,泡上一大壶廉价的茶,主顾是箍桶、修雨伞、磨剪子戗菜刀、锔碗补锅、摇拨浪鼓收破烂等的小商小贩市井平民。他们在这里说笑逗趣,传播着走街串巷耳闻目睹的各色消息、奇遇怪事。

行业茶会中最有意思的是“白蚂蚁茶会”。这是个什么东东?其实就是房屋经纪人的业务会聚,相当于现在房产中介。

为什么叫房产中介为“白蚂蚁”,有人认为来自李渔(明末清初文学家、戏曲家)的名著《十二楼》中的“到了次日,央些房产中人,俗名叫做‘白蚂蚁’,惯替人卖房买屋,趁些居间钱过活的……”但这个俗名又从何而来,不得而知。生物学认为白蚁是一种多形态、群居性而又有严格分工的昆虫,群体组织一旦遭到破坏,就很难继续生存。这个定义放在房产中介上应该也讲得通。当时房产中介因为没有正规营业场所,居间人(经纪人)公所也不认这个行当,不带它玩,所以他们只能寄居于茶会,在这里了解各色人等的房屋出租、买卖、迁居需求,从中牵线搭桥,经手交易提成或获取佣金。大名鼎鼎的春风得意楼是茶会大码头。商人们在这里行业聚会,布业、糖业、豆业、钱业、丝业、茶业……一杯茶吃过,生意成交。文人墨客在此雅集,衙门书吏、包打听经常光顾。这个位于老城隍庙的三层茶楼成了海量动态数据发布平台,“白蚂蚁”当然不会放过。既然白蚂蚁在这里,房东和房客也就被吸附过来,白蚂蚁“现场办公”撮合双方,因此赢得“白蚂蚁茶会”大名,春风得意楼也因此得了一个别称——顶屋市场。

说到上海房地产,人们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寸金寸地。葛元煦当时就说,“上海租屋获利最厚,租界内洋商出赁者十有六七。楼屋上下各一间,俗名‘一幢’,后以披屋设灶。市面租界每月五、六、七两银数不等。僻巷中极廉每间亦需洋银三饼。昔人言‘长安居,大不易’,今则上海居尤不易焉。”石库门是上海典型民居,当时算新式住宅,没点财力的根本无可问津。按当下标准,大概也要中产。据说报人包天笑1906年移居上海,中意爱文义路陈家浜(今北京西路成都路一带)一幢新造的二上二下石库门。此地住着一对二房东老夫妇和儿子夫妇,还有一个女儿同住。包天笑租赁楼上厢房,月租7元。按这个行情,白蚂蚁的中介费应该还是有潜力的。

转只场子。说说“包打听茶会”

包打听是租界巡捕房侦探,所谓便衣警察。某日,三个惯偷在十六铺联手行窃初来乍到上海讨生活的乡下人。手里捏着刚窃得的铜板角子,视线中却出现了便衣巡捕,一定是老吃老做的了。三人作鸟兽散,便衣飞奔上前,一把抓住跑得慢一拍的那个后领,“走,跟我上望江楼去。”

小偷一听望江楼,立马跪下号啕大哭,拼命相求。便衣根本不睬,到手的贼骨头哪能让伊滑脚。小偷无奈,一路魂不守舍跟着前往。这望江楼是何所在?茶馆。

一个茶馆让小偷怕成这样,是何道理?一会儿,茶馆里传出尖啸凄厉的惨叫。茶馆外熟知内情的人议论,又有人“吃生活”了。这个望江楼茶馆就是“包打听茶会”之一。探员们借茶馆寻迹道听途说,也可按上司要求散布“小道”消息。如果急需,可当场亮出身份,就地办案,便形成一个“茶会”。与别的茶会不同,包打听茶会会附设一个密室,嫌犯如不招供,那就各种非刑伺候了,其实是私设公堂。嫌犯先在此地过堂,获得供词后再移交官方司法机构。后者岂不知如此行事难免刑讯逼供,然而眼开眼闭,大多数依“包打听茶会”的葫芦画个瓢,判案就是。也有探员胆子越来越大,借个由头对某人说去“茶会”,如果不是案子,就可能是敲诈的另一种说法了。

再转个场。说说“访员茶会”,也叫记者茶会。

茶馆是新闻集散地,大道小道应有尽有,每天都要抢头条上新闻的记者自然会去捕捉各类消息。一些晚报、小报记者在茶馆听到消息趣闻后当场在茶馆爬格子,然后直接送报社夜班编辑,第二天活色生香的花边新闻就勾住了人们的眼睛。

各类案子是报纸争相追逐的重头要闻。记者的笔头往往可以左右舆论,那么对当事人来说,记者是必须搞定的。公共租界会审公廨从花园弄(今南京东路)移到现浙江北路近七浦路后不久,对面一家茶馆便有了访员(记者)茶会。如果不想让案件见报,或不愿真姓实名出现,便会辗转找到访员茶会奉上礼金疏通,压下不报,或虚构淡化当事人。如果各报出现的案件报道如出一辙,多半是茶会统一口径的结果。

一杯清茶,让老上海人喝出了万千世相。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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