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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珠出匣 似月停空|从精品展到艺术展,“铜镜展”的突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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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术报》 第228期 美术新闻

铜镜是中国古代常见的日用器具,传世和出土数量极多,构成了一个规模庞大、分布广泛的收藏门类。从世界范围来看,铜镜大约包括两大体系,一是以中国为代表的圆形具钮镜,二是以西亚、埃及、希腊、罗马等为代表的圆形具柄镜。关于中国古代铜镜的历史,经过相关学者多年的探索和研究,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发展序列。目前考古发现中国古代最早的铜镜出现于新石器时代晚期的齐家文化,延续使用至明清时期,直至近代大量使用玻璃镜以后,才逐渐消失,几乎贯穿整个中国古代历史。铜镜不仅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而且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直观体现了所处时代的铜铸造工艺、审美意趣、民俗信仰和中外文化交流互鉴,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物质载体。更难能可贵的是,铜镜作为日常用品,其不但沿用时间长、使用地域广,而且不同层面使用者的涵盖量极大,凡帝王、官宦、平民、乐伎、僧道均有使用,因此,其附载的人文信息量也相当丰富。再者,铜镜与传统文化、经典文学乃至美学和文学批评都息息相关,从而产生了强烈的渗透与互动,并由此衍生出了一个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自我观照与外部世界、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庞大的镜文化系统,展现出了更为多元的意象联想群。

【春秋】鸟兽纹铜镜 1957年河南三门峡上村岭虢国墓地出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战国】六山纹镜 2011年六安白鹭洲566号战国墓出土 安徽省文物考古所藏

【西汉】“中国大宁”瑞兽博局纹鎏金铜镜 1951-1952年湖南长沙伍家岭出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千禧年以来,以铜镜为主体的重要展览,主要有2005年上海博物馆的“练形神冶 莹质良工——上海博物馆藏铜镜精品展”、2012年浙江省博物馆的“古镜今照——中国铜镜研究会成员藏镜精粹展”、2015年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皇帝的镜子——台北‘故宫博物院’清宫镜鉴文化与典藏”展、2020年中国国家博物馆“镜里千秋——中国古代铜镜文化”展,以及近期刚刚开幕的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万物毕照:中国古代铜镜文化与艺术”展。

【新朝】“新有善铜”四神博局纹铜镜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东汉】“田氏作竟”七乳四神羽人瑞兽纹铜镜 1956年河南南阳百里奚村汉墓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三国时期】变形四叶佛像对凤纹铜镜 1975年湖北鄂钢五里墩工地出土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从展览标题直观来看,“铜镜展”在20年间大体经历了由“精品展”向“文化展”“艺术展”“专题展”的过渡,“馆藏铜镜”向“民间藏镜”的范围辐射,这与铜镜研究从简单的著录鉴赏到其文化内涵的揭示,以及自2004年中国嘉德推出民国藏家关祖章旧藏铜镜——中国文物市场第一次铜镜拍卖专场以来,十余年间文物市场的繁荣不无关系。当然,这几场展览也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博物馆展览手段、方式以及理念的某种变迁。

“练形神冶 莹质良工——上海博物馆藏铜镜精品”展览现场

“练形神冶 莹质良工——上海博物馆藏铜镜精品展”中“精巧灵秀的战国铜镜”“精致规整的两汉铜镜”“绚丽多姿的隋唐铜镜”“世俗繁杂的宋辽金西夏元明清铜镜”四个单元的设计,同“古镜今照——中国铜镜研究会成员藏镜精粹展”中的四个单元,即“诡谲神秘的早期铜镜”“华美精致的两汉铜镜”“优雅浪漫的隋唐铜镜”“丰富多彩的宋元明清镜”高度相似,都以时间为线索,将铜镜丰富多样的纹饰和精湛娴熟的装饰技术作为展览叙事的主体,为我们呈现出铜镜艺术的发展概貌。与此同时,也为我们认知中国古代美学发展的基本脉络与轮廓,提供了窗口。因为各个时期的铜镜与同时期不同类型的艺术和工艺都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早期铜镜与古代青铜器纹饰、工艺,汉代铜镜与汉画像石,唐代铜镜与唐代金银器工艺、受外来文明影响的图案、佛教艺术,宋代铜镜与两宋绘画、道教图案,元代铜镜与元曲艺术,明清铜镜与明清民俗风情艺术。这些十分明显的一致性和同步性,使得铜镜成为了极具典型性与代表性的文化载体。

“皇帝的镜子——台北‘故宫博物院’清宫镜鉴文化与典藏”展览现场

“皇帝的镜子——台北‘故宫博物院’清宫镜鉴文化与典藏”展,呈现出台北“故宫博物院”展览一以贯之的“小切口”特色,通过“鉴古游艺:皇帝的铜镜收藏”“装匣陈设:铜镜的匣作装裱”“揽镜之趣:镜照与生活”三个单元,将展览的叙事聚焦在清宫贵族对镜子的鉴赏、装置与使用上,缩小了展览中镜子的使用范围,却延展了镜子的个人印记、时代精神与意象表达。精选清宫所藏汉代至明代古镜,展示了铜镜近2000年绵延不绝的发展,以及古代帝王对古镜的认知及品评,在此基础上,还展出了众多院藏乾隆御制《西清续鉴》《西清续鉴·乙编》《宁寿续鉴》等镜匣及配件,通过兼具观赏、陈设与收贮功能的包装形式,展现出铜镜极具收藏、把玩的个体审美印记,并打造出独属于帝王的“品牌形象”,揭示出文物收藏之于帝王形象的意义。此时,镜子不再仅仅是一件日用品,而是自我的映射。

“镜里千秋——中国古代铜镜文化”展览现场

“清晰”“完整”“简洁”是中国国家博物馆“镜里千秋——中国古代铜镜文化”展留给我们最深的印象,通过历史脉络和专题展示相结合的形式,系统呈现出铜镜在古代中国的发展历史、制作工艺、贸易流通和铭文装饰,于铜镜发展历史的主线之下,兼顾重要考古发现中的出土铜镜与传世名镜。不仅在“向内看”的过程中,传递了逐步发展与丰富的“镜意象”,在自省与劝诫之义外,更将镜子降妖镇邪、占卜预测之象征,以及镜子在女性世界中的闺怨情思与男性世界中的感时咏怀表达出来,还将镜意象与佛道文化之间的互动从哲理层面提取了出来,人生的荣辱穷达、国家的风云变幻都因“镜中像”而得到宏观审视,从而深化了对铜镜这一日常题材的理解层次;再者,于“向外看”的过程中,将铜镜作为丝绸之路中外文化交流的重要一环,中外出土镜与传世镜的直观对比,展现给我们一幅“铜镜地球村”的图景,使铜镜这一日常生活用具散发出不同文明交流互鉴的广度。这告诉我们,展览不仅应该是一面映射观展者自我内心的镜子,还应该是一扇让我们更加了解世界的窗户。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李静训墓出土隋绿玻璃盖罐”连同墓中出土铜镜等文物一道,更成为整场展览即将结束时,“饭后甜点”一般的存在,留给诸多观展者甜美的观展记忆。

“万物毕照:中国古代铜镜文化与艺术”展览现场

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此次“万物毕照:中国古代铜镜文化与艺术”展,实现了近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公私藏铜镜聚会,通过完整的时间线索与清晰的各时段艺术风貌的概括,让我们得以非常系统地、直观地了解了以中国古代铜镜纹饰风格变迁为主的艺术风格的演变,灯光、展柜等优秀的硬件设施,更让以往难以辨别的铜镜纹饰、铭文得到了清晰的展示。其丰富的铜镜展品更为相关结论的提出,提供了足够充足的论据,但也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观看上的疲劳,难免会引发大众对同类型展品选用数量的重新考量。再者,展览中缺乏对镜面以及铜镜使用场景的展示,使得铜镜在进入博物馆,脱离其原始语境之后,没能实现在展览中的“再语境化”,会在客观上影响观众对铜镜使用方式的理解。客观上讲,此次展览的展开方式与表意方式,更接近于让铜镜在展览中充当了“线索”与“文化载体”的角色,而缺少了将“物”上升到“意象”层面的,所谓展览核心思想的传达。但仍不可忽视,“生涯在镜中”部分,使观众充分认识到了铜镜作为中国人文化思维中的特定意象,作为一个能联系远古与现在的媒介,承载了不同朝代人的精神意识、审美情趣与情感体验。这个部分不仅可看做是整场展览对铜镜作为“文化意象”的一次有益试探与努力,更是整场展览相较以往铜镜展最有望实现突破与超越的地方。镜像刺激形成的强烈“自我意识”与“时间意识”,将个人肉体的病衰与天地、家国的迁转放置一处,最能够引发人们普遍的心理共鸣。可惜的是,这一部分没有能够展开来叙述。

【唐】高士宴乐纹嵌螺钿铜镜 1955年河南洛阳唐墓出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金】海水双鱼纹铜镜 1976年黑龙江阿城出土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马尔克斯很喜欢用镜子做隐喻,他有一句话:你从镜子这边看永远看到的是自己,但是你绕到镜子背后,只需要在背面划一下,镜子的涂层掉了,就变成了玻璃。镜子是用来迷惑人的,而玻璃是为了让你打破的。这启示我们,在不断向镜内看、不断自我观照的过程中,也应该勇于走到镜子的背后,打破镜前的虚像,从而看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把这句话运用在展览中,即是想要表达:一场全新的展览应该如何在与同类型展览的相互观照中,建构起对自身形象的认知,在自我经验与他者抽象之间搭建起一座桥梁,并最终实现对过往经验与认知的某种超越。■

【清】婴戏纹铜镜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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