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它,感觉活着真好
反战电影拍了这么多,总是有故事能打破旧框架,带来意外之喜,比如前些天推荐的《波斯语课》。
新片《发掘》,也是一部意料之外的反战片。
主人公们忙着挖土,对即将到来的战事不屑一顾。直至,一艘古代的战船“穿越时空”而来。
《发掘》
《发掘》改编自约翰·普雷斯顿的同名小说,记叙了英国考古发掘史上重要的萨顿胡事件。
二战前夕,英国萨福克(Suffolk)地区的地主伊迪斯·普丽缇,聘用非科班出身的考古专家巴塞尔·布朗,对其乡村庄园中的大型墓室进行发掘。
布朗先生判断,这些平平无奇的“土墩”要早于维京时期(8-11世纪)。各路人物组成的乡间考古小团队,通力合作发掘出一艘大型葬船,墓主为Anglo-Saxons(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某位大人物。
此发现证实了公元6世纪的英国,盎格鲁撒克逊人既有战船,也有货币,并不是只会杀戮的野蛮人,推翻了“黑暗时代”的既定认知。
萨顿胡发掘在英国考古史上举足轻重,其发掘者巴塞尔·布朗却是历史上的隐藏人物,半个世纪来无人知晓……
一面是二战席卷而来的阴霾,一面是质朴隽永的考古历程。这部低调上线的传记电影,在英式小清新风光里,向时间、历史、生命发问。
01
巴塞尔·布朗由知名演员“伏地魔”拉尔夫·费因斯出演,而布朗本人在生前远没有伏地魔知名。
他十二岁辍学,从未接受过正规考古学教育,仅依靠祖辈继承下来的天文学著作,自学地质、天文学的本领,被称为“业余考古学家”。
遇到伯乐之前,布朗拿着不到两英镑的周薪,为英国省级博物馆进行考古挖掘。
因为优秀的发掘本领,他被雇主介绍给普丽缇太太,一位“业余的考古爱好者”。她童年时也接受过考古挖掘启蒙,后因为家人被迫放弃伦敦大学。
相似的辍学经历,相似的热爱,让二人惺惺相惜,布朗接手普丽缇太太庄园里的神秘土墩。
战争的步伐已近,博物馆正加紧保护性发掘罗马别墅,而布朗则认定了乡村庄园土墩下埋着的历史更有价值。
人类,土地,河流,可能多遭变故,也可能亘古不变。如今载着布朗来到庄园的河流,也曾载过盎格鲁撒克逊人。
盎格鲁撒克逊人把战船带到这里,给他们的大人物陪葬。而后,一个大型葬船躺在土墩里,安然度过了一千三百多年。
惊世的考古发现,引来了野心勃勃的人们。
如此重要的遗迹怎能由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有偿挖掘员”负责?
省级博物馆、大英博物馆纷纷想要横插一脚,“专家”甚至直接闯入庄园,要求接手后续的挖掘。
从负责人降级为专家的下手,布朗一气之下撂摊子不干了。
遭遇了身份危机的布朗灰溜溜地回家,向太太抱怨,自己白费功夫了,伟大的遗迹与他无关,世人不会知晓他的名字。
你是为了出名才挖土的吗?大家都在忙着备战,你为什么整天悠闲地挖土呢?
睿智的布朗太太提醒丈夫,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不是早有判断了。
02
电影的前半段,二战就如海平面下的浮冰,没有打扰醉心挖掘的人们,尽管大家都清楚知道,海平面下是什么。
葬船仿佛是战争的隐喻。一千三百多年前,盎格鲁撒克逊人行驶着它,入侵英国本土。
葬船既是入侵者胜利的欢呼,也是他们死亡的证明。被发掘出来的铁钉、金币、盔甲既记录着人类文明,也面呈人类曾犯下的血腥杀戮。
葬船一点点重现于世,第二次世界大战也加紧了步伐。不断有飞机越过庄园,伦敦城俨然成了另一个世界。
街上的小孩子嬉戏着玩“红蓝色”扔球游戏,这其实是当局的避险教育,就连孩子也需要应对空袭。
战争占据了时代的中心,考古学者们却没有让步。比起“该死的、早晚会结束”的战争,布朗选择坚持自己的志业。
不参与战争,就是对战争最大的反抗,我们有别的事情比战争更有价值。
让人类后代看到祖先的足迹,是考古学家们的毕生追求,也是他们对战争发出的抗议。
即使,战争摧毁现存的一切,也抹不掉我们曾经存在过痕迹。一切会被记录下来,被考古发掘重现于世,过去会支撑人们一直走下去:不要怕,我们的人生有来处,也会有去处。
03
这部平淡的传记电影,之所以散发出动人的史诗感,不完全来自对重大历史事件的重现,和对战争的控诉。
它试图捕捉每个历史参与者内心的颤动。
布朗在名利与人类共同意义之间挣扎,另一个主人公普丽缇太太,则不得不接受自己生命将逝
对于其他人,未来还是个未知数。战争可能会使他们流离失所,或许会杀死他们,或许不会,他们能盼来战争结束的那个春天。
而对于普丽缇太太,结局是确定的。医生已明确告知,她的心脏病无法治愈,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叙事平实的故事,对“死亡”也保持了克制。
通过画音不同步的人物对话,古今对照、物我交融的哲学手法,循环往复地辨证生与死。
普丽缇和布朗曾经在土墩旁,有过关于时间永恒的讨论。
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在图坦卡蒙的墓中发现了人类三千年前的手掌印,那一刻他感慨“时间失去了意义”。
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永远存在。
尽管普丽缇太太早早感悟了豁达的生死观,仍难免不舍和遗憾,她得抛下年幼的儿子离开了。
布朗先生没有说善意的谎言欺骗小男孩罗伯特,而选择了坦白:我们都会输的。
像我们无法阻止战争爆发,我们同样无法阻止生命逝去。如果你将死亡视为败局,那所有人不过是殊途同归。
坟墓也好,拍照也罢,都是人类妄想通过“记录”来打败死亡。
而“记录”是给未来的人看的。
喜欢外太空、未来世界,追着布朗看天文望远镜的小男孩罗伯特,无疑代表着未来。
死亡会成为过去,而过去铺成了通往未来的路。
电影最隽永的一幕,莫过于罗伯特带着生命将逝的妈妈,躺在葬船上仰望星空,畅想外太空。
这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祖先的船棺,现在成了普丽缇太太的棺柩,未来还将承托小男孩的美梦,带着人类飞向宇宙。
在故事的最后,布朗先生选择亲手将葬船“隐藏”起来。它在地下安全地度过了二战,普丽缇太太离世后九年才重见天日。
历史上的布朗,随着葬船被重新掩埋,成为了“隐藏人物”,人们是在最近几年才知道他的名字。
电影里,普丽缇太太当众宣布遗迹的发现者是巴塞尔·布朗,并且向大英博物馆要求给与他恰当的嘉奖。这些情节的安排,显然是为了弥补现实世界的遗憾。
籍籍无名,功在千秋,似乎是布朗先生对自己命运的准确预判。
个人在历史洪流中,实在太渺小了。
我们只能猜想,故事里的人物,已在发掘惊世遗址的历程中,找到了信仰和力量,面对生命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