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尔夫《达洛维太太》 |一个选择了生活,而另一个选择毁灭
弗吉尼亚·吴尔夫
《达洛维太太》是弗吉尼亚·吴尔夫的一部情节繁复、引人入胜的现代主义小说,其小说本身就可以说是对其建构的主人公形象的挖掘过程的呈现。小说以人物为主题,带领读者进入他们的意识,创造了一种印象强烈的、心理学上的真实效果体验。虽然被列入最著名的现代主义作家之列,与普鲁斯特、乔伊斯和劳伦斯齐名,但吴尔夫的创作风格通常被认为更加温和,不同于前述男性作家,擅于塑造人性中的黑暗面。不过,在《达洛维太太》中,吴尔夫展露出了一种发自肺腑的、连绵不断的狂热与若有若无的沉沦。
《达洛维太太》精装版插图
《达洛维太太》讲述了一组人物在日常的一天中的生活情境。同名主人公克拉丽莎·达洛维的行动很简单:她买了一些花,在公园里散步,一个老朋友来拜访她,然后她举办了一个聚会。她同她过去的情人叙旧,而这个人却固执地认为,她与理查德·达洛维结婚其实是逃避生活,逃避真实的自己。她与一个曾经与她相爱的女性朋友交谈。在书的末尾,她听到了一个可怜的灵魂从窗户跳下去自杀的消息。塞普蒂默斯·史密斯是《达洛维太太》中的另一个核心人物。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经历中,他受到了炮火的惊吓,是一个所谓的疯子,能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他曾经爱过一个叫埃文斯的战友——一个困扰着他的幽灵。他的体弱多病根源于他的恐惧和以及对禁忌之爱的压抑。最后,厌倦虚伪的、不真实世界的他自杀了。
小说相关电影《时时刻刻》剧照
这两个人物的经历构成了小说的核心——克拉丽莎和塞普蒂默斯有许多相似之处。事实上,吴尔夫认为克拉丽莎和塞普蒂默斯更像是同一个人的两个不同方面,两人之间的联系通过一系列风格上的重复和镜像描写得到了强调。在克拉丽莎和塞普蒂默斯未知的时刻,他们的行走路径在一天中多次相交又分离,这就像他们的生活,不时会走上相似的道路。克拉丽莎和塞普蒂默斯都爱上了一个同性的人,并且都因为他们的社会处境而压抑了他们的爱情。即使他们的生活是镜像的、交叉的,克拉丽莎和塞普蒂默斯在小说的最后时刻还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两人在他们所处的世界中都缺乏安全感,但一个选择了生活,而另一个选择毁灭。
小说相关电影《时时刻刻》剧照
使这些看似简单的情节不简单的便是吴尔夫的“意识流”写法了。作为“意识流”最重要的代表作家之一,吴尔夫擅长让读者进入书中人物的思想和内心,融入了维多利亚时代的小说所无法达到的心理现实主义水平。在《达洛维太太》的创作中,她使用了她随笔中提到的新“方法”,即小说家在其作品中应当“不放任何不需要的东西”。小说中的叙事焦点从人物的可观察经验转移到他们的内部心理经验。这种新方法的成果就是:展现一个女人在一天中的全部生活,利用“事实”和“视觉”编织双重现实。当吴尔夫将小说的重点从外部事件转移到这些事件对人物的影响时,达洛维太太一天的生活细节慢慢浮现。外部标记作为现实生活的信号:我们知道我们在伦敦的街道,一点一点地明确日期,通过了解这些,我们也可以对故事中出现的真实人物得出结论。构成这一天的时间,在小说中由城市时钟的报时声示意,构成了吴尔夫对作品的最初结构。
《达洛维太太》还延续了吴尔夫在《雅各布的房间》中开始的一种实验性的写作模式,即“把一个人物波动的心理状态加倍成两个独立的、有联系的人物的想法”。日常的生活被她赋予了新的意义:内在的心理变幻过程在她的散文中被缓缓打开,记忆争先恐后地出现,思想不由自主地产生,不论是意义深远的还是全然微不足道的思考,都被赋予了同等的重要性。
吴尔夫的小说同样饱含着诗意,她有一种非常特殊的能力,能够让普通的事物变得不再普通,让起伏的心境如同歌声般流转起来。比如文章开篇对于飞机飞过伦敦主街道的大段描述,随着飞机划过天空的视野对不同人物、景致、行动触以点染似的又极为细致的描述笔墨,这样一来世界观、人物形象的塑造立即在流畅的焦点转换之中变得立体了起来。又比如达洛维太太脑海的思考描写之中对于人之衰老的贴切比喻,处处都是诗意流转。
《达洛维太太》不仅仅具有创造性的诗歌语言,在人物构建上也花费了大量的笔墨。吴尔夫怀着尊严与尊重给予人物以不同的处境。在她展现塞普蒂默斯这一人物以及他陷入疯狂的过程中,我们能够看到相当程度上来自吴尔夫自身经历的一副画像。这种疯狂并不是把塞普蒂默斯当作一个有生理缺陷的人来看待,而是把疯子的意识当作一种独立的,具有自身价值的事物,用小说中的美妙织锦编织出来。她的意识流风格引导我们不断地去体验,去倾听理智与情感竞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