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满族传统刺绣收藏与专题研究
我的满族传统刺绣收藏与专题研究
札库塔 媖子
一 缘 起
我的先祖祖籍原在辽宁复州十佛寺(今瓦房店一带),清代曾为“红顶子”武官一品官员;后随帝进京后,自此成为京八旗镶红旗之一脉。至乾隆年间,为解决京都日益“人满为患、八旗子弟‘游手好闲现状,乾隆帝颁布一道谕旨,遂陆续分批将京城八旗子弟,迁往“满洲故里”东北老家。从此,京八旗与来自辽宁和吉林的族裔子弟,开始了“屯垦戍边”即开垦边境保卫边疆的卓绝生活……
而我的先辈兄弟几人,也于嘉庆年间,随其他旗民一道,自京都一路颠沛……来到黑龙江双城堡辖区。时由吉林将军富俊统一部署与安排下,在距城里八十里之外的厢红旗二屯(现希勤乡裕丰村)“跑马占荒”安营扎寨;自此,开枝散叶、生根发芽……生生不息,竟也繁衍了六七代人。此满族厢红旗二屯,历经数度更名;“双城堡”解放前后也由县改为市,现已是哈埠的一个区。
其实,历史上双城的建制比哈尔滨要早。其名得于金代,明代又称之为“双城卫”,即为哈尔滨之外围城池;如北京外围城池天津,一度曾名曰“天津卫”一样。双城在清代的城池构建,几乎和北京一模一样或谓之大同小异:即城外廓挖出护城河、城内建有东西南北四个大城门;寺院庙宇和十字街巷、无一不具;而现时,那“老火车站”与四个老城门之“承旭门”,依然保留着清代时期的模样,并一直沿用着,成为那里的保护建筑……
时光流转,至民国后,家族厢红旗各支脉,已居此地依靠先祖开垦的那些熟地,自给自足生活了二百年之久。我父母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出生在厢红旗二屯。在我祖父母老家,族亲大多都是满族人;其中包括汉姓关、赵、那、白、何、朱、马、赫等诸多亲属。
至五十年代,我父母先后进入省城工作并定居下来。六十年代初,他们回老家过年,农历腊月二十九把我生在祖父母家。打小,我就那个镶红旗屯子及所有的亲人结下着深厚的感情;而我的小学一年级,竟然是在乡下读的……那会儿,边境吃紧,哈埠要求“疏散人口”;我父母遂将我和长我五岁的二哥及小我一岁的妹妹,一并送到距离哈市仅200里开外的老家;于是,我在那里读了半学期小学……
在乡下的一年中,我基本都是住在祖父母家中。那会儿,乡村不比城市生活便利,条件相对落后;我们的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粗粮,见不到大米白面;即便盼到过年,才能吃到几顿细粮;好在我们满族人,会做“酸汤子”、黄米饭、黏豆包、撒黏糕、黄米面饼等“黏嚼谷”,总比粗拉的玉米面好吃些…记忆中,我奶奶最拿手的除了“针线活”,就是她会烙“糖酥饼”……那会儿,我最盼的是家里来客人,因为一旦家里来了客人,我们小孩子必要“沾光”改善一下伙食,吃上一顿“细粮饭”……
曾祖父母继承了了先祖祖产15亩“头节地”,还五间青砖变泥土的房舍……爷爷和其弟各自娶亲后分了家。爷爷和太爷太奶一起过,故此分得三间房;老爷一家独自过,故分得两间。那时,他们哥倆家房前房后都有菜园子。
我在乡下的那一年,失明的大姑奶回到娘家来了。直到她离世前一直生活在祖父母家中。俗话说:“红颜薄命”,谁成想?这句话竟然在我那美貌的大姑奶身上应验了。解放前,她嫁给城里一个皮货铺老板,后来皮货商客死他乡,撇下膝下无儿无女的大姑奶,独自和小叔子一家挤在一起度日。一直寡居的她,后来把小叔子家的女儿过继过来;但还是没有改变孤苦伶仃的命运……到她晚年,是爷爷把她城里接回到自己娘家……对她而言:唯有在她娘家,她才觉得踏实安稳。满族人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就是敬重“姑奶奶”(姑娘比媳妇“打腰”说了算) ,即便是嫁出去了?回娘家也照样受待见;于是,她在两个兄弟家轮流住……我奶奶和老奶两妯娌都十分善待这位失明的大姑姐。基本不让她做任何家务事儿,即便是她的衣服,都是两位弟媳妇妇给换洗;一直照料她终老……
我在乡下初次见到她,她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妇人了。母亲时不时地提到她,说她年轻时很漂亮!这一点,我是从老爷老奶家屋里墙上挂所镜框里照片看出来的……照片上的她:端庄而秀美。一张典型的瓜子面上长着一对双眼皮的凤眼、一双柳叶眉和青葱一般挺立的高鼻梁,嘴唇不大不小且恨丰满,那乌黑秀发挽起一个发髻……即使面对她年老的容颜,依旧可以感知她年轻时的美丽,尽管皮肤松弛下来,但仍然白皙,俨然不同于乡下做粗活的女人。待我成年后,母亲时不时地说:“你长得有些像大姑奶!你大姑奶年轻时,人很聪慧、手也很巧;写得一手绢秀的小楷毛笔字、又打得一手好算盘……我接着说:“还绣得一手好绣活儿。她给我的那几对她年轻时绣的枕头顶,我至今还保留着呢……
除此之外,也珍存了满族人奶奶亲手自己缝制的青布褂子和以钉针针法绣制的青色蓝色“盘肠儿”绣(又称“拨云”)围裙,那上面的手针针脚,如同现代缝纫机扎过的一样均匀密实。之于母亲结婚时穿过的旗袍和大姨给她亲手绣的“鸳鸯戏水图”门帘,也被放入老樟木箱子里了。而我小时候奶奶用她的黑绸子衫给我改过的裤子,我则把它拆成一块料子,为的是做我的“刺绣藏品”修补之用。
为了纪念家族亲属中的娴淑女性,二十年前我写下了一组散文,标题就叫《乡村四美图》。她们文中的她们不仅生的貌美?而且个个“心灵手巧、贤良淑德”;其中,便有我的大姑奶和大姨。乡下的的亲戚们,,都知道我热爱学习、对乡下的一切都感有兴趣,即好动手、又喜劳作……即使在二屯的那一年里,我去野地挖过小根蒜,在田里搂过柴禾……和农村孩子一样,背起粪筐捡牛和猪粪;还到生产队和大人们一起甩过麻籽,过后竟然领了一点工分,得到了些许劳动报酬……
回想那些已经离我而去的长辈们,尤其是我那些个满族亲人们;我从小与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桩桩件件事儿,很心酸甚为思念:他们分别是我的朱姓祖母、我的赵姓老奶、我的何姓大姑父、我的赵姓大舅母、我的马姓大婶;还有我相隔五代的白姓太奶,即便是汉姓刘的二姨夫爷,先祖也还是“锡伯族”……以及整个厢红旗二屯的关姓那姓赫姓等近枝远亲们……那时候,那个厢红旗屯子,几乎家家“沾亲带故”,还有“亲上加亲”地双相关系……
作为“满族格格”的大姑奶,当年,在把几对“枕头顶”交给我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绣花儿”的技巧;而我大姨,则教会了我母亲绣花儿;而今我母亲又把绣活儿的基本要领传授给了我……
二 收 藏
自打小时候那会儿,在乡下生活过一年之后,但凡学校放假,我都惦记也嚷嚷要回爷爷奶奶家,那里其实也是我姥姥姥爷家所在地;那会儿,他们两家只相隔几户人家,而每一家都能攀上亲戚……
我亲眼所见:祖母是个十分干净讲究的老满族人。每天清早起来,喂猪喂鸭喂鸡喂鹅、煮饭、收拾房舍……做完家务,就坐到火炕上做手工女红活计:即缝补衣服、纳鞋底子等……从来,爷爷家的木制炕沿躺箱橱柜和锅盖,都没一点污渍?而且倍倍儿亮!那自然是奶奶每天擦拭的结果……
她对本民族风俗和习俗颇在意且讲究。他们家三间房,先前最里面一间屋子,我二叔二婶及孩子住;孩子多了也大了,就到爷爷奶奶的中间屋子挤住。东北农村的一铺大火炕,可以睡个五六口……爷爷是个不爱言语敦厚朴实的庄稼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奶奶主持。她从来不让人去北炕?甚至坐上去都不行!尤其是不许我们这些个晚辈儿小孩儿坐北炕!她告诉我们说:那是供“祖宗板”的地方!如果哪个不注意上去坐了?她必要告诫你下来……
在乡下生活,每到晚上,奶奶便会问我:“今儿个在哪屋睡?”我回答道:“去东屋!”奶奶明白我的意思,知道我要去隔壁老爷老奶家睡!听我妈说过:奶奶一辈子生过多个孩子,但只留下了三个儿子。对我爷我太爷而言:我爸则他们的是长子长孙,他们对他倍加疼爱。我爸妈从小一起长大,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奶奶家和姥姥家又曾经门挨门地做过相邻。我老奶却只生养了三个闺女,老和她家老丫头是同龄,我们几乎天天形影不离。老爷在乡下银行储蓄所工作,轮到晚上他值班,必要带我和我老姑去和他一起值班……
我的两位奶奶手艺活儿都很好,我的老奶还特别擅长说故事……
我在乡下生活的那一年,几乎每个晚上都央求老奶讲“狐仙鬼怪”的故事和满族“民间传说”。我不知道她肚子里哪来的那么多故事?遗憾的是:老奶讲过的那些故事,我一个都没记住!现在想来,会不会是《聊斋志异》书里的内容呢?
除此之外,记忆中的奶奶,满族盘酱(大酱块发酵的好)做得好、黄米面豆包做的好(面发的好)、酥饼烙得好……奶奶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利利索索一辈子;只要出了家门,就必须把头发梳理的奶奶爷爷住的中间屋里,房梁上还挂着一个老摇车,二叔家的大妹妹,曾经住在那个老摇车里面……我依稀还记得:奶奶哼过的满族民谣《摇篮曲》“巴普嘟噜……什么的?那真叫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一辈子……
直到前年我才知晓:原来我大姑奶把她年轻时绣的枕头顶,除了留给我一部分?也送给了我老姑一些。那是老姑去城里看她,那会儿她虽然寡居,但尚未离开婆婆家;不过,她已经患恶性肿瘤……她亲手送给老姑一些她年轻出嫁时绣的“枕头顶”。在东北民间,满族妇女有个“赛针线活儿”的习俗,就是姑娘们(格格)出嫁前,要绣几十对“枕头顶”,挂在屋内房梁或幔帐杆上……让婆家人和亲戚们参观欣赏品评,看谁家的姑娘手艺巧手艺更好?同时,未进门的准儿媳妇,还要给男方(阿哥)家里所有老少亲人,做一双新鞋……我大姑奶留给我和我老姑的枕头顶,大约就是她出阁前绣的……只可惜老姑告诉我说:那些个枕头顶,在她到城里工作和成家后,没能把它们珍存下来;一部分让人要去,一部分搬家给撇啦……
因为从小喜爱学习,又勤于动手做各种活计;小学时期在没有影响课业前提下,我先后学会了“针线活儿”、织毛线、钩针线、因为喜欢手做活计,至今一直用不灵光母亲家的“缝纫机”……
如今还能打“蒜疙瘩”即“盘纽襻”!家族中先后有四个师傅手把手教过我:她们便是我奶奶、我老奶、我大姑奶和我母亲。
鉴于从前那年月,家族中世代女性几乎都会做女红活计,使我有幸得以保留下来了她们的些许手艺;故此,在这之后的若干年,我于古旧市场地摊儿和老区拆迁地……陆陆续续收集购买到来自“山南海北”各地的老绣品,它们几乎囊括了各个民族的刺绣手艺:从华南到西南、从西北到华北……年复一年地广泛收藏到如“四大名绣”及蒙族与藏族等绣品,这期中,也涵盖了东北民间满族所有刺绣作品。
从最初的”节衣缩食”一件件收集,不考虑其品相?也不知晓其品质特点?以至于“无意识”中将其破,再到完全了解其如何“保护与保管”常识!这其中也不乏走过一段弯路……不过,在这收藏的道路上,自己也经历了不断实践、学习、不断进步、不断提高的里程,之后的收获成果也是满满地……
回望这三、四十年,除自小学到高中以后所陆续购买的文学、美学、哲学、历史等书籍以外,又先后购买了与古代艺术品、织绣历史与收藏方面的相关书刊资料;至今我的狭小的公租屋内,占据最大空间的依旧是我的必备工具书,它们已经成为我生活的意义与内容……若问这些书籍资源之来由,那便是我坚持在外打工:做编辑、写稿子、教授中小学生作文、辅导文学及美术大学生研究生写作论文、策划各种艺术品展览、拍卖等换取的劳动报酬……
曾几何时:在本已“捉襟见肘”的生活条件下,亦几度为了收藏到一件可心的珍稀绣品,费尽周!且还要“省吃俭用”,积攒数月的工薪,才最终得以这实现“物有所值”的愿望……
三 研 究
因为,自小手里接过了大姑奶亲手绣的枕头顶绣品,并存下奶奶自己缝制的衣衫、大姨绣的门帘和母亲穿过的兰布和丝绸旗袍……从而更加引发我对自己前辈手艺的敬慕之情……
我除着重收藏东北满族民俗物品外,也将传统古老满族刺绣品,作为一项专门的收藏种类,集中广泛加以关注与收集……一来二去的、竟然一发不可收,转眼便过去二三十年……终于获得丰富的藏品,并开始陆续整理分类,同时开启了实物实证学术性研究工作……
与此同时,儿子自学生时代便也协助我一起,收集收藏“老满族民间民俗”物品。其祖上也是满族人,爷爷(汉姓马)马佳氏为满族黄旗、奶奶(汉姓金)爱新觉罗氏、为正黄旗自幼受家庭环境熏陶爱好绘画;并一直坚持学习绘画……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学习”艺术设计与视觉传达”专业后,一直从事美术设计与油画创作;对民俗文化的也十分关注与热爱……
直到2011年11月,我将考察考证之研究撰写成论述文章“织绣/五千年酿就的风尚与精华”,发表在国家艺术类核心期刊《艺术市场》(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主管);四年后,又根据深入调查,以及对所收藏母本进行深度研究,与儿子合作共同撰写了“满族民间织绣工艺与传承”专题学术性文章,同样发表在《艺术市场》期刊上。近年来,为支持《满族文化网》的创办,再度撰写了有关“满族传统刺绣”收藏与研究方面的文稿。
我们共同的理想便是:将多年来所收藏的满族民俗文物藏品,构建一个博物馆,不使其在长期“沉眠”;而要发挥其功能作用,奉献于社会、服务于公众……
或以巡回展览方式,将其带到祖国大江南北、世界各地……让大众看到:我们满族先民的创造与手艺,再现满族劳动人民从渔猎游牧生活走向农耕文明的历史与面貌……
进而,将这些收藏品作为《母本》,用于现代产品“文创与开发”充分发挥其深厚的历史文化价值……
作者本名张英:现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女画家协会学术秘书、哈尔滨收藏家联盟秘书长。黑龙江满族刺绣研究学者、黑龙江收藏家学会民俗研究学会副秘书长。2005中央美术学院“艺术批评与写作”研修班学者。艺超网专家、华夏收藏网古代织绣鉴定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