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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别人插秧、采茶,在你眼里成了美景

Image 2021-04-14

在钢筋混凝土的世界,越来越多的人,拨开丛林,愈发打量农事。我是一个在城里长大的孩子,从前的城池有油菜花粉的传播,豆荚的清香,弥漫着农耕气息。年幼时常去乡下,从此便对那些野径疏篱、粗蔬细苇、小屋炊烟,甚至是田地里散发出来的泥土味道,感到亲切。

那时我喜欢看农人扶犁而耕,那些被桃花、杏花春雨浇灌过的土地开始苏醒,变得柔软。牛在前面走着,犁铧在田地中哗哗翻出一道口子,土膏泛着青光。一只大鸟,立于田埂,站在不远处。

闲观农事,人在乡村是客,却觉得它们一件件,在季节里渐次饱满清晰,棱角分明。

插秧,是一件让人内心丰盈的事情。所谓云在青天,水在瓶。想想当时的情景,水田漠漠,波平如鉴,青秧在田,天光云影,鸟在空中飞,人站田中,一棵秧、一棵秧地栽插,身子向后退着,这样的情形很美。

家住郊外的张老大,约我写写他住的村庄,村庄从前有座寺庙,庙中住持曾写过一首诗:“手把青秧插绿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根清净终成道,退后原来是向前。”从诗的内容看,这些出家的僧人,每年在春耕时节,也是要赤足下水田插秧,过着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的安静生活。

稻田放水,地气涌动,声响喧哗。农人扛大锹,背影如雕塑伫立,掀开土坝含草根软泥,水便如绸缎般一跃而过,顺着渠,潺潺而流,稻田有一片汩汩田水声。

一位家在乡村的诗人,向我描述“开秧门”的情势。那些被灌入如薄荷般清凉之水的田地,硬土成膏泥,睡了一冬天懒觉的小虫子纷纷从草丛洞穴抱头鼠窜,落荒而逃。这时候,密密麻麻的鸟,在天空舞动、蹁跹,争先恐后,啄虫而食。插田之日,扯头手秧叫开秧门,要放鞭炮庆贺。送茶酒到田头,分吃蛋、饼、包子。男女哼唱秧歌,脸上满是神圣与庄严,手上撒下的是一季的希冀与憧憬。

采茶也是一件让人内心丰盈安静的事情。有位宁波书友,给我发了一张家人上山采茶的图片。图片上,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女子,中午就躺在茶园里,茶树下休息。图片场景,女人们四仰八叉的丰腴体态,似有夏加尔版画风格,适合做画家创作素材。采茶很辛苦,一大早擦着露水上山,带上准备好的午饭和水,一个人,一天才摘了几斤。朋友邀我春天上山采茶,说摘下的茶叶拿到村上店中炒干,归己。我人没去,内心早已丰盈一片。

采与摘,自始至终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采桑与采薇,是一阕叠一阕的宋词小令。浅夏,在乡下看农人踮起脚尖采摘果子,内心欢喜。我曾在苏北沿海的乡下摘过棉花。摘棉花就是把棉桃里喷薄而出的棉絮采出来。棉桃那么可爱,它炸开,由内而外,摘棉花的人,站在密匝匝的棉田中,静观一颗棉桃,内心想必是熨帖而感动。

在乡下,76岁的周大爷,一边揩汗,一边向我介绍琐碎而细微的事情。周大爷说,播种为农事之首,春播在惊蛰后,这时候虔诚的老农要燃一炷香,供奉田头,才下犁。麦子黄熟时,用镰刀收割,将几束麦子合起来,用草腰子捆扎,拉到麦场。传统的打碾是在晴天将麦子解捆,头尾相接,一排排铺在场上,晒至正午用牛、马、骡、驴拉石磙子,待麦粒脱壳时,用木杈将无籽的麦秆挑出,将剩余的薄厚铺匀,再一圈圈转打,麦子与麦壳混合集中成堆,待有风时,用木锨借风力,将麦子扬出。

有时想,一个人真正的阅读,要读那些天地之书。我在一个四周寂静的春夜,柔和的灯光下,赏读一本叫作《氾胜之书》的汉代农书。书中介绍了禾、黍、麦、稻、稗、大豆、小豆、枲、麻、瓜、瓠、芋、桑等作物的栽培方法……泛黄纸页所记录的文字,朴素而深情。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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