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律这个词,我一向不是很喜欢”
钢琴家陈萨
(photo by 述禾)
“其实自律这个词我一向不是很喜欢,因为它带有一种压制感,就好像你必须要在一个笼子里去遵从一种律法。”陈萨说道。
“我更愿意说我自律是为了得到其中的乐趣,我去追求某一种光芒,才会进入这个看起来像是自律的状态。就像一个未知的盒子,你在跨门要进去的时候,是揣着热情的,因为你知道进去以后有什么好玩的在等着你。”
作为钢琴家,陈萨常常被问及关于自律的问题,如何平衡自律与自由?
对于陈萨而言,音乐是上天赐给人类最美好的礼物。“边界都被打开的时候,连自由二字都是不必要存在的。”
在她看来,自由更多是靠内心的好奇和热情驱使的,是她自己主动接纳,并沉浸其中,而不是靠自律和目标来推动的。
这与嘉柏丽尔·香奈儿,或许也有几分相似。香奈儿女士大胆、自由、奔放,她多重的鲜明个性,被写入了嘉柏丽尔香水之中——
格拉斯晚香玉、茉莉、橙花、依兰依兰重重交叠,“仿若一曲香奈儿香水的合奏”,香奈儿专属调香师Olivier Polge形容道。
香奈儿专属调香师Olivier Polge与嘉柏丽尔天性香水
今天想与你分享嘉柏丽尔天性香水《我和我的故事:文学、艺术与天性》里,Della庄卉家与陈萨的对谈,一起探寻钢琴家眼里,对于“标签”、“自由”、“自我”这些熟悉话题别具一格的音韵和色彩。
讲述 | 庄卉家 Della Chuang
(文字经删减编辑)
01.
标签,是一种粗暴的形容
庄卉家(Della):陈萨,如果把自己比喻为一朵花,会是什么?
陈萨:我觉得只可能是红玫瑰,因为它带刺,但是颜色也非常的饱和,有一种内在的饱和感,这是我的感觉。
不过我的最亲密的朋友说,我其实很像鸽子花。你见过吗?是一种白色的鸽子花。
Della:我没见过呢。不过说真的,无论是红玫瑰,还是白色鸽子花,我想你也没有那么在意,因为不喜欢“标签”。
陈萨:曾经我是不喜欢的,其实现在也有一点抗拒。我原先并不理解标签存在的必要性,但是后来可能理解了一些,只是没有那么在意了,所以也就好像无所谓了。
我想转变的原因可能在于,我接受了不同的人在社会中,一定会有对事物的不同的认知方式,这是种转变。
但我仍然不喜欢标签,因为我不相信标签这种简单粗暴的形容,是可以概括我如此丰富的人生和个性的。
我当然也不会去给别人或者别的事情轻易地贴标签,这是很不公平的。但我通常会比较相信我的直觉,我对很多的人和事会有非常强烈的第一直觉,我还蛮信那个的。
Della:我其实也是一个相信“直觉”的人,不过,通常仅凭直觉的处理方式会给人不好的印象,尤其是在西方,过去几十年理性的分析思考一直受到推崇和提倡。
但事实上,我真觉得直觉是一种对自己的经历或思考的评估,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是从“I,我”的角度来表达自己的看法,给自己一个交代。
格拉斯晚香玉
你的母亲是个芭蕾舞演员,那个时代的女性艺术家成长的环境如何?
陈萨:我猜应该是比现在的成长环境要艰难很多。不过对于那个年代的人,尤其像我妈妈,快乐似乎是一件更简单的事情。
Della:现在的妈妈或许不像上世纪的妈妈那么轻松,因为她们的个人时间更少了,而且要承受同时来自社会、福利、结构上的压力。那么,作为一位现代女性,陈萨,你是怎么看待女性一生里,可能要扮演的种种角色?
陈萨:记得只有10来岁的时候,我就为自己的人生做了一个很好的规划。前半生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事业女性,后半生我就转做贤妻良母,相夫教子,这样应该就能什么都尝试。
那个时候就能看出我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而且非常贪心的理想主义者。
其实生活本不可能有这么完美切割,但我现在的生活,基本上也满足了我心里一直憧憬的这样那样的事。
可能换做其她的一些女性,她们会觉得到了人生的某个阶段,会渴求去结婚,去体验做母亲,那么她们就应该去尝试那条路。人的时间和幸福值总是有百分比分配的,你不可能真的什么都占上。
无论什么样的角色,我只想说女性如此,男性也是,我们要找到内心里想要成为什么和想去做什么的声音。这个过程可能会带给你不同的角色和诉求,但是我们都不需要被任何义务过多束缚。
Della:嗯,实际上,我比较习惯以“人”,而不是“女性”的思维来看事情。
所以,我同意你的说法。无论女性还是男性,作为一个人,其实就是在不断追求。
就像你所说的,我们追求的是,能够找到内心想要成为什么和想去做什么的那个声音!也只有这个声音才能提醒我们自我的存在。
02.
我的童年,像一匹训练有素的野马
Della:那么,从哪一刻开始,你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全然想要投身在钢琴演奏这条路上的呢?
陈萨:我想大概是20多岁的时候,我曾经有过一段比较茫然的时间,混混沌沌地不知道生命的方向。
后来,当我再次在舞台上演奏,并在演奏中遇到自己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一种满足感,它来源于演奏,以及与这个世界分享我对音乐的感受,世上没有其它任何事情可以取代。从那一刻开始,我觉得我跟音乐已经分不开了,而演奏就是我无法停止的事情。
Della:你有没有在人生的哪个阶段或者生命的具体时刻,开始思考或深入思考“我是谁”,“我存在的意义在哪里”这样的哲学问题呢?
陈萨: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可能我们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都会有一些不同的思考和答案,也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
我大概是从二十出头的时候开始去想这些问题的,或许更早。
这在音乐中是一种非常抽象的意识,而我一直希望能够找到答案。比如说,我一直很想知道的是,一首同样的曲目,在几百年前被写下来,又被无数的大师都演奏过很多次以后,我应该怎样才能演奏出自己的唯一不可复制的版本?
我也曾经去问过一些大师们,他们都说答案很简单,find yourself and be yourself(找到自己、做自己),你的演奏自然就是不同的。
这个问题从出现在我的意识里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们生活中也会遇到很多不同的变故,它们多多少少都会映射出我们关于存在意义的相关层面的问题。
当然比如说我们在感受和给予爱的时候,也会有一些echo(回声),这种回响似乎也能回答我们的一些问题。
演奏时的陈萨
Della:你说的“find yourself and be yourself”我特别的能够感同深受,这是一种对自我的探索和天性的解放,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这个“myself”呢?
陈萨:我的童年,打个比方说,像一匹训练有素的野马,是自由自在的童年。
只有在练琴和完成家庭作业的时候,我需要去遵守父亲给我定的纪律,其余的时候我就是尽情地撒欢。
所以对我来说,其实自由可能是我天性里本身有的,我不喜欢被约束,有一点小叛逆,而对于自我的探索,我觉得还是要说回到学习艺术的这条路上。
它让我受到延绵不断的指引,去探索或者说去寻找真理的含义。当然我相信,只有我们越接近真理的时候,所谓自由的维度才有可能被无限地拓展开来。
03.
自律这个词,我一向不是很喜欢
Della:你说自己是一个喜欢自由的人,但是弹钢琴演奏的职业同时也要求你高度的自律,你怎么去协调两者呢?
陈萨:这是个不小的问题。关于自由是什么,我们先要有更深层的理解和感受,才能知道当它与自律的概念并存的时候,可能并不一定是矛盾的。
就钢琴演奏而言,在日常练习积累了一段时间以后,某一个时刻,量变会转为质变。当你在键盘上的动作,因为熟悉而不再去约束你的思想和感受的时候,你便会进入到一个甚至不被自己干扰的空间和领域。在那一刻,就会感受到一种纯然和自由。
其实自律这个词我一向不是很喜欢,因为它带有一种压制感,就好像你必须要在一个笼子里去遵从一种律法。
也许自律与否的结果是一样的,但是过程是完全不同的,这个过程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因,来造就这个结果的果。
我更愿意说我自律是为了得到其中的乐趣,我去追求某一种光芒,才会进入这个看起来像是自律的状态。就像一个未知的盒子,你在跨门要进去的时候,是揣着热情的,因为你知道进去以后有什么好玩的在等着你。
而音乐是抽象的,它莫名地从某个地方被拎到我们的头上,通过我们,然后再通过钢琴发出曼妙的音律,去进入、发散、连接,然后跟听众的世界产生共振。
那钢琴是什么呢?它在其中只是一个载体,就像我这个人也一样,我也只是一个载体,作为生命体的存在,也是载体。
你相信吗?当这样的共振产生的时候,心里也许会有的一种孤独感都会变得不那么孤独,因为它们被感受到了,它们的感受有了回响,这是很温暖的一种感应。
我常常说音乐就是人类从上天那里获得的最美好的礼物,而说回来当这一切都这样自然而然、悄悄地被连接在一起,边界都被打开的时候,连自由二字都是不必要存在的。
这是一种高于自由的状态,太美妙了,可能还是那个词最大吧,那就是爱。
Della:那你如何协调古典音乐演奏中的遵循与创造,在经典作品中融入“自我”这两个字呢?
陈萨:关键词是遵循和创造,对吧?这又是一个更大的话题了。我觉得这个自古以来可能没有人有绝对的答案,起码是我自己并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怎样才能把我自己内心个性里的特质,更好地融入作品,这是艺术本身所包含的一个Challenge(挑战)。
所有的演奏家们都是二度演绎者,当然第一步要做的是去解密这个作品本身的价值和意义,让它们重生,释放给空间里的所有听众。
这个时候,不同的个体就像调色板,他们各自所信奉的审美取向,都会影响作品最终呈现出来的样子。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就像是花,作曲家是花,而花粉是他们的作品。我们就像一些小蜜蜂,带着花粉飞来飞去,然后飞到很多听众的心里。
但是这颗种子是否真的能在每个人心里开出一模一样的花来,我们也许永远都不得而知。
*本文内容整理编辑自香奈儿嘉柏丽尔天性香水《我和我的故事:文学、艺术与天性》,有内容删减与增添,完整内容可至看理想App内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