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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小说遗失60年后复刻出版,解答他何以一生重视少年心|此刻夜读

2021-03-25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的《雪国》《古都》《千只鹤》等作品最早进入中国读书界是在20世纪的80年代,因其唯美的文字和新感觉派的技巧,还有东洋式的虚无色彩和冷艳的官能描写等,不仅风靡了读书界,也成为作家模仿的对象。而事实上,除了这些笼罩着诺贝尔文学奖光环的纯文学作品,川端还创作了大量面向中小学生的少男少女小说,如《美好的旅行》《蝗虫与金琵琶》《夏天的鞋子》《山茶》《万叶姐妹》《花与小铃》等作品。

其中,《挚友》是川端康成最后一部少女小说,于1954年连载于小学馆发行的《女学生之友》上,翌年出版单行本后便被埋没在了悠长的时光隧道中,以至于现代读者鲜有人知道它的存在。直到2017年由小学馆复刻后才重见天日,被誉为“幻影般的作品”,近期该小说首度推出中文版。《挚友》将提醒我们,川端文学有着另一张常常被漏视的面孔:温暖、甘美、平易近人。

夜读

《挚友》中文版收录了有趣实用的“文豪关系图”

我们有必要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川端康成从1916年17岁时所写下的作文《肩扛恩师的灵柩》(后以此为基础,于1927年发表了《仓木先生的葬礼》)开始,到1968年荣膺诺贝尔文学奖为止,他为少男少女所创作的小说、儿童文学作品,始终贯穿于川端文学的底层。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既是川端那种“孤儿的感情”的产物,也是他进行自我救赎的尝试,同时又化作了对纯真与温情的呼唤。

作为日本文坛泰斗式的存在,川端康成为什么对儿童文学,特别是少女小说倾注了如此持久而热烈的情感呢?我们不妨从两个方面来探讨这个问题。其一是川端文学的美学在少女小说中的贯穿和体现;其二是他在“作文运动”中所倡导的创作理念使然。

川端书桌上摆放着绳文时代土偶《女子》、罗丹青铜作品《女人的手》

川端康成本人在《致父母的信》中,对这一问题做了感伤和详尽的说明,即他喜欢的少女并不是那种生长在幸福家庭中的少女,而是远离了骨肉至亲、与不幸搏斗的少女。这一点也贯穿在川端康成少女小说中的主要人物身上。如《少女的港湾》中的洋子,《花的日记》中的英子,《学校之花》中的清水,还有《挚友》中的霞美等,无一不是在逆境中与不幸和孤独搏斗着的少女。在这帮孤儿式的少女身上既可以寻觅到川端少年时代的影子,也寄托着他理想中的少女形象。我们不难从这些主人公与川端童年生活的重叠中,发现他热衷于少女小说创作的秘密。它们既源自他那种自幼便根深蒂固的“孤儿的感情”,也是他在文学世界中所进行的一种自我救赎和补偿。

川端康成在积极创作少男少女小说的同时,也参与了“作文运动”,两者相辅相成,浑然一体。他甚至把“作文运动”看成是对“日本人”本身进行反思的一种手段和方法——

作文的宝贵首先在于那种“率直的心灵”,孩子们尽管以自我为中心,我行我素,却依靠那种率直的心灵而放射出纯洁的智慧之光。我们在作文中发现:人生原本是善良而美丽的,而语言乃是为了再现人类的善良和美丽。大人依靠阅读作文来回忆幼时的光阴,心生眷恋之情,但仅此却远远不够,更需要回首我们一生都不应丧失的本心,反省真正的人性,将此作为一条途径。

战后川端对文章所抱有的这种理念,无疑也与他创作少男少女小说的理念一脉相承,更与他积极推进“作文运动”的理念同出一辙。他认为,在不是依靠理论,而是依靠直观的精神来捕捉的物象中间,正好蕴含有闪烁着生命光辉的、纯粹的、率直而无瑕的东西。

可以说,作为成人小说而创作的《雪国》《抒情歌》《花的圆舞曲》等等,是贯穿在《汤岛温泉》《美好的旅行》等少男少女小说和作文中的那些纯真之心的升华所孕育出来的作品。他在少男少女小说、“作文运动”中所寄托的理念,分明与他的大多数长篇和短篇处在同一次元上。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正是以这些东西为原点而展开的变奏,构成了他丰富多彩的成人小说。比如,可以把《伊豆的舞女》等也视作诞生在少男少女小说延长线上的杰作。

[日] 川端康成 / 著

杨伟 / 译

博集天卷 / 湖南文艺出版社

《挚友》

选读

两个少女

新学年的四月。

教理科的高田老师已确定担任一年级B班的班主任。此刻,他正顺着楼梯走向一年级B班的教室。无意中,他将目光转向了学校的操场。

嫩叶绽放的樱花树在风中剧烈地摇曳着。白色的窗帘被吹得缠在了窗棂上,猎猎作响。尽管校园里阒无人影,只有明媚的阳光,但或许是因为吹着风吧,总觉得有什么在动弹。

这情景让高田老师不由得陷入一种错觉,仿佛毕业生们的一张张面孔正翩然浮现在那操场上。亲密相处了三年,如今已升学或踏进社会的少男少女们——尽管和他们建立了长期的交情,可从本学年开始,自己负责的却是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

(那可是一帮完全摸不透他们心思的新生……)想到这里,高田老师也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如果是些乖孩子就好了……但愿里面不要有坏孩子……)

从一年级B班教室传来了喧闹的嚷嚷声。

高田老师站上讲台,环视着四周。只见十八名女生排列在走廊一侧,而站在窗边的男生则约莫有二十四五名。

“请肃静……我现在开始点名了。被点到名字的人,请清楚地回答一声。”

作为老师,理应尽快记住学生的名字和面孔。尽管在按照名簿点名的同时,也会抬起头来观察学生的面孔,但还是很难记住。

点完男生的名,这次轮到女生了。

“安宅惠美。”

“到!”

这是一个橡皮偶人似的少女。她把辫子束得齐脖子高,额边上的头发有点卷曲,给她那张少女的脸庞平添了几分可爱。

“安藤美智子……井上真理子……”

老师一个接一个地点着新生的名字。

“田村霞美。”

“到!”

高田老师不由得大吃一惊,把视线从霞美挪回至第一个点到的惠美脸上。

“不会是表姐妹吧?……等点完名再问问看。”

是的,那两个女孩竟长得如此相似。

点完名后,老师又就“不忘真心”进行了三分钟的训话。要知道,“不忘真心”已成了这个新制学校的校训。可不承想,就是这短短的三分钟,男生们也似乎静不下来。他们刚从各个小学聚集而来,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压根就不肯消停。不用说,其中也自有新入学的亢奋吧。

不愧是教理科的,高田老师开始琢磨:在学生们的情绪平静下来,开始有心学习之前,是不是给他们读读《西顿动物记》呢?

午餐的时刻到了。

惠美也打开了便当的包裹,可就是找不着筷子。这下她犯难了,不无怨尤地想起母亲早晨那忙乱的背影。

惠美站起身来,走到高田老师身边,说:

“老师,我忘了带筷子来。可以回去拿吗?”

老师打量着惠美那涨得通红的脸,说:

“原来你家就在附近啊。说到便当嘛,就算是由母亲来做,但也要自己打包哟,毕竟是中学生了。没有筷子,不就跟带了笔记本却没有铅笔一个道理吗?快去下面的勤杂工室借双筷子来吧。”

惠美低着头,正要走出教室,这时,高田老师“啊”的一声,叫住了惠美。

“对了,老师也忘了带筷子来。麻烦安宅也帮我借一双来吧。”

教室里一下子爆发出了快活的笑声。

没准会被冠上“筷子老师”的绰号吧。但这样一来,高田老师反倒清楚地记住了安宅惠美的名字和面孔。而且,与惠美长得酷似的霞美也留在了老师的脑海里。

同一天生日

其实,惠美与霞美,并非高田老师所猜想的那样,是什么表姐妹,甚至连朋友都不是。惠美是从H小学、霞美是从K小学,升入这所中学的。迄今为止,她们还是素昧平生。

新学期过半时,班委田崎在以“脸”为主题的自由命题作文中写道,惠美与霞美长得可像了。当老师把这篇作文作为优秀范文读给大伙儿听的时候,惠美和霞美一边害羞地想着“真有那么像吗”,一边相互打量着对方的脸。

惠美是爸爸和妈妈盼望已久的第一个女孩,所以受到了众人的祝福,被取名为“惠美”。小时候,大家都管她叫“阿惠,阿惠”。这昵称带着柔和而快慰的节奏感,以至于长大以后也照叫不误。

眼下的惠美,已经是四个弟弟妹妹的姐姐了。下面的两个妹妹是一对双胞胎,是战争结束后,父亲从外地回来后才出生的,今年开始上幼儿园了。

惠美老早就琢磨着,进中学后要学钢琴。不料母亲却说:

“现在两个小不点要上幼儿园了,所以阿惠学钢琴的事儿,就再等一年吧。”

听母亲这样一说,惠美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

惠美家总是洋溢着明朗快活的气氛,而霞美家却显得冷清而落寞。不过,就像两个人长着相似的脸一样,性格也相差无几。说来,霞美也是个诚实而开朗的女孩,所以,一旦她们俩在一起,那感觉就像是两朵绽放的郁金香花。就连身高也不相上下,因此课桌也是摆放在一起的。

在暑假将近之际,两个人已成了很要好的伙伴。惠美只要一回到家里,就会跟母亲说起霞美的事儿。

有一天,惠美听说霞美的生日也是四月七日,不由得大吃一惊:

“哇!”她瞪圆了眼睛,注视着霞美的脸。

“据说我出生那天,到处春霞缭绕,所以,父亲就给我取了‘霞美’这个名字……”

“我呀,也是四月七号呢。”

“哎呀呀!”这次轮到霞美吃惊了。她又接着说道:“不过,给我取名字的父亲,却在我还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儿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我是和母亲相依为命呢。”

尽管两个人毫不相干,却有着相似的脸——或许就源于同一天来到这个世界这一神秘的偶然性吧。

是的,就在惠美出生的当天,霞美也开启了她的人生。

第一学期结束的那天,高田老师告诉大伙儿道:

“学生优惠证放在事务员那里,要去海边或山里的人,就自己去领取吧。”

“我,哪儿也不去。”

“我也是。”

惠美和霞美低声嘟哝道。

进入暑假后,两个人要么去临海学校的逗子寮玩耍,要么在学校的游泳池游泳,一周总要见上两三面。

从惠美她们居住的城市,乘电车经过两三个车站,就到了美丽的多摩川。

在霞美的邀约下,惠美也一同去了多摩川游泳。她们把红色的泳衣和配套的白色橡筋泳帽放进塑料袋,穿过烈日炎炎的街道,来到了河边。

尽管在河里游泳的人为数众多,却没有可供换衣服的地方,所以,两个人就来到上游,找到一处树荫,在那里换上了泳衣。等把换下的衣服折叠好,放进草丛中之后,她们就纵身跳进了河里。

河水很浅,流速又快,根本游不尽兴,于是,两个人就溅着水,快乐地嬉戏着,直到身体凉了,才回到河岸边,而等晒过一阵太阳后,又将身体泡进水流中。在如此循环往复的过程中,她们开始有点腻了,于是不约而同地向刚才堆放衣服的草丛走去。

“哎呀!”这时,惠美大叫了一声,脸色也陡然一变。

新媒体编辑:郑周明

配图:摄图网、出版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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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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