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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小世界的神奇与美丽

2021-03-19

微信ID:sanlianshutong

『生活需要读书和新知』

《下里》《巴人》,乃楚人市井之歌,和者数千;《阳春》《白雪》,曲调高雅,和者数十。“下里巴人”如是,“下里巴虫”何如?

瘟疫汹汹,人间悲剧;山川漫漫,虫声喧哗。听之观之,我心我知。

——卢跃刚

《下里巴虫》是作家、资深记者卢跃刚的新作,是一本关于自然与昆虫的书,是博物学,也是文学,是专业摄影,也是普通手机使用者内心的爱和真。书分两卷,上卷为“图卷”,收录了卢跃刚在四川雅安下里拍摄的各种昆虫图片500张。不同于普通的昆虫摄影,作者追求的是昆虫影像的精微,寻找和捕捉某种转瞬即逝的“关系”:人与昆虫的关系,昆虫与昆虫的关系,昆虫与自然的关系。在他的手机镜头下,盗虻捕捉蜜蜂,蜜蜂求助绝望的眼神,虎头蜂装傻充楞盯着镜头,蠼螋独自嬉戏……不再是静止的时刻,而是有表情、有情感的故事,充满了悲欢离合。下卷为“文卷”,是作者关于昆虫和博物的阅读笔记,既讲述关于昆虫和博物的知识以及发现,慨叹人类的命运,也回顾了自己的人生。

今天为读者推送的内容,是作家陆晓娅写给作者的信:

《下里巴虫》,一册图,一册文。文的一册,里面有你用手机拍虫子的独特心法(是心法,不是技法),也有关于昆虫的精彩故事,但我却发现,其实它也是你精神成长史的缩影或索引。……阅读,大量的阅读,基于好奇心的阅读,基于困惑的阅读,阅读与生活经验之间的碰撞,不断刺激和丰富着你的心智。太多的未知让你永远饥渴,无尽的好奇让你不断吸收和反刍:一本书引出另一本书,一个问题引出另一个问题,生命之河从上游奔腾到下游,一路上还是波涛滚滚,而没有变成死水微澜。我还记得你说在地质队收到《读书》创刊号时,李洪林的文章《读书无禁区》带给你的震撼。

*本文刊载于北京青年报2020年12月18日B6版《艺观察》。文|陆晓娅 编辑|于静

跃刚:

知道今冬你和曹丽不回北京,要去彩云之南拍虫子。在为你们高兴的同时,我竟然有点小失望!你的精神洁癖让你为了“写得干净”而让自己“躲得干净”,可我不太希望你在乡居生活中滋生的“疏离感”“叛逆感”太过膨胀,胀到老友们都彼此看不见了。

或许我这么说有些自私。今天,一位年轻记者就我的新书《给妈妈当妈妈》采访我,问我父母去世后如何对待自己的归程。是的,她用的就是这个词“归程”,挺直接,是吧?我回答她说,在归程上我一样会栽花种草,边走边唱,好在有很多年长的和年轻的朋友作榜样,他们丰富的精神世界和多彩的生命状态,比任何保健品、养生汤都更激励我充满热情地前行,哪怕走的是“归程”。我想,你就是其中的一位,或者说“一味”。所以,尽管有互联网,我还是很期待你能和朋友们一起“讨论自然、艺术和心灵”,那种刺激和快意是网络沟通很难实现的。

讲真,最开始听说你用手机拍虫子,我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如今退休之人,大都要培养点“雅趣”来杀时间的,玩摄影是最常见的一种,君不见颐和园中的“长枪短炮”已经成了恶俗的风景。

《下里巴虫》 卢跃刚著

待看到你的《下里巴虫》才发现,原来你在充满迷雾的历史风云里苦苦探索、呕心写出一部重要著作的同时,居然钻进了另一个奇妙新世界,一个昆虫的小世界。你这十来年的生命,应该是被这两者共同建构的吧:一头是沉甸甸的使命与责任,它不容你造次;一头是乐陶陶的好奇与兴趣,可任你逸兴遄飞。这两者的相融、化合,彼此增益,真是绝妙,让你的生活既不会因其重而难以呼吸,也不会因其轻而丧失意义。这让我十分感慨,因为在太多的同龄人不知道如何打发人生的“垃圾时间”时,你的生命因在两个不同世界穿梭,已然演化出新的,更加饱满丰盛,也更加坚韧的状态。

《下里巴虫》,一册图,一册文。文的一册,里面有你用手机拍虫子的独特心法(是心法,不是技法),也有关于昆虫的精彩故事,但我却发现,其实它也是你精神成长史的缩影或索引。

我曾问过你,在青少年时期,你是否遇到过对你具有启蒙意义的师友?你说“没有”。这令我很惊讶,因为在相对孤寂的环境中(你独自回乡插队,又当了地质队员在大凉山深处工作),你怎么能吸收到那么多精神营养?我还记得你说在地质队收到《读书》创刊号时,李洪林的文章《读书无禁区》带给你的震撼。

读了《下里巴虫》,我多少找到了一点答案:阅读,大量的阅读,基于好奇心的阅读,基于困惑的阅读,阅读与生活经验之间的碰撞,不断刺激和丰富着你的心智。太多的未知让你永远饥渴,无尽的好奇让你不断吸收和反刍:一本书引出另一本书,一个问题引出另一个问题,生命之河从上游奔腾到下游,一路上还是波涛滚滚,而没有变成死水微澜。

如果我是大学老师,给学生开一门“研究方法课”的话,我会把这本不知如何归类的小书推荐给他们,让他们从中去发现,对于科学研究来说,你的书中有哪些地方给他们带来启发?又怎样迁移到自己的学习与研究中?之所以会突然产生这个念头,是因为读着读着,就想起歌德说的“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长青”。我觉得你充满生机的文字和图片中,其实也暗藏着很多的方法论呢!这是从校门到校门的学生们特别缺乏的。至于它们是什么,我就不说了,说了就不好玩了。

你最终将书名改为《下里巴虫》,改得好。“下里”是你家乡所在地。这里的虫子大概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用心地观察和拍照,所以它们的确算“下里巴虫”。不知道你是否察觉,你看虫子看多了,书也读得多了,已经演化出多重视角,就像一些昆虫的复眼,能帮你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自然会有生物学的眼光,你会观察虫子们的形态,也探究它们的界门纲目科属种;你也有生态学的视角,知道虫子们何以会在此扎堆生存,它们与环境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当然还有美学,没有美学眼光怎么能把虫子们拍得那么令人惊艳?更为有趣的是,你还特别喜欢看虫子们的互动,你觉得它们是有个性、有灵性、有语言、有情感的,“关系”是你观察与拍照的一个要素。读了你的书,我才知道,脊柱动物中只有100多种具有比较高级的社会组织(人类能够发展出辉煌的文明,也是基于人类能够创造越来越复杂的社会组织吧),而社会性昆虫物种超过了1.2万种,比如达尔文就被蚂蚁中的奴役现象深深吸引。当你因为知道只有1%的毛毛虫能够变成蝴蝶时,那句“自由、美丽来之不易”,颇有哲学意味。

多重视角,新的综合,让我由此想到当下。不知道你是不是像我一样,痛感当人类社会经历数千年的演化,渐渐从部落走向全球化时,单一视角已经无法解释当今世界的复杂性了?或者说,听到夹杂着情绪的简单判断与解释,会充满警觉?

书名之《下里巴虫》,虫好像是主角,但其中还有人的精彩故事。你写了一大票科学家,洪堡的故事、达尔文的故事、威尔逊的故事、法布尔的故事、林奈的故事等等,其实不是“他们”的故事,而是你穿越时空与他们神交的故事。我能真切地感觉到你在阅读时的情绪骚动,甚至怀疑他们的精神密码在某一刻植入了你的DNA,形塑了你的自然人格,否则你怎么能讲得那么跌宕起伏又戏谑温情?

还有书的故事。你在不同阶段阅读严复译的《天演论》和上世纪80年代“走向未来丛书”中编译本《新的综合:社会生物学》,从而感受到启蒙的粗糙与匆匆,还有应激式的社会变革与转型带来的问题,都让我有很深的共鸣。历史,或者说人类文明的演化,或许从来没有“准备好”一说,它总是带着后人眼中的遗憾,裹挟着身在其中的人们前行。不过,人类是会反思的动物,是会通过反观历史来反思的动物,这是人类能够不断前行和创造,且也是有些人越老越谦卑的原因之一吧?

回到虫子。你说“我镜头前的昆虫有情感、有故事、有戏剧性”,这些都充分表现在《下里巴虫》图卷中。仔细看图,再看下面你给照片命的名,大概许多读者会乐不可支。而我还有幸成为一个见证者。今秋在雅安小住,跟着你和曹丽在河畔、田间和山野拍虫子,我常常奇了怪了:花草斑斓,曹丽何以能一下就发现虫子?眨眼之间,你何以就拍到了弄蝶弹出虹吸式口器,在吸食花蜜后又缩回的全过程?我第一次体验到昆虫小世界的神奇与美丽(顺便说,城里的虫子太少了)!

难怪你觉得昆虫把你重新带回“童真梦幻”的世界,难怪你说你将把余生的一部分“安顿”在那个“与童话伴生”的世界中。我记得刘再复先生曾说,回归童心,是他“人生最大的凯旋”;我还想起《极客和怪杰》那本书里说的,那些拥有“赤子态”的人们,每天早上起床后,就立刻又爱上这个大千世界!我猜想,你将来会变成一个高段位的老顽童。

那天,当连着几天阴雨后,一小块蓝天从白云的缝隙中挣脱出来时,你对我大喊:“陆晓娅,快下来,我们追太阳去!”

哈哈,那个“平庸的午后”,就此变得意义非凡。

晓娅

2020年12月9日

下里巴虫(图卷+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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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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