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诗兴大发、自驾游走全国:中年主妇觉醒,是人性的觉醒
(IC photo/图)
有人写诗,有人开车自驾游,这都是寻常事。但如果你知道做这事的是历尽沧桑的中老年家庭妇女,还会觉得稀松平常吗?
晚上10点半,是河南淅川县49岁农妇韩侍梅开始写诗的时间。双人床上,她侧卧向一边,一直写到凌晨一两点。手机屏幕在一片漆黑中发出微弱的光亮——这是属于她自己的地方。她的快手号有1430个粉丝、1547个关注,里面绝大多数是她的诗友。“雨滴坠落处,频频起涟漪”,这是她写下的一句诗。
而在2020年9月下旬,外孙进入幼儿园没多久,当时56岁的苏敏从老家河南郑州出发了。三个多月时间,苏敏自驾游去西安看了大雁塔、去成都吃了火锅、去大理看了美景,也在文昌吹了海风。而苏敏的前半生是这样的:早晨起床帮丈夫准备早饭,照看外孙,出门买菜做饭,哄外孙午睡,帮弟弟打理生意……
2021年三八妇女节,已经57岁的苏敏给网友送去祝福,这时她已经走过了三十多个城市,终于为自己活一回,感觉特别自由,幸福。
认真搜索一下,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用“中年主妇的觉醒”来形容她们的人生选择,虽然略带戏谑味道,但再合适不过了。她们的状态就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另一种版本。
读过《月亮与六便士》的人,也会想起小说里同样有着中年觉醒意识的主人公斯特里克兰,只不过,这个抛妻弃子、离开繁华都市到海角天涯追寻艺术梦的人,是个男子。
但无论觉醒者是男是女,又身在何处,都不妨碍人们体悟出自《月亮与六便士》的这句经典话语:“月亮是那崇高而不可企及的梦想,六便士是为了生存不得不赚取的卑微收入。多少人只是胆怯地抬头看一眼月亮,又继续低头追逐赖以温饱的六便士?”毫无疑问,无论何时 “再出发”,无论以何种方式带身“漂泊”,明亮的月亮便如影随形了。
韩侍梅的诗歌不能说“好”,甚至有些诗句并无诗意,但她的写诗本身足够“好”。而自驾游也不能算是一个具有超高“觉醒含量”的方式,但对于一个能够从“广场舞年纪”“麻将时光”走出来的女子来说,这并不容易。
学会为自己活、活出个性的背后,是个体被世俗吞没。吞没的形式也许是这样的:或受体面而稳定的生活羁绊,或者被终日奔波苦的生存方式“锁住”。而人性的解放,方式有多种,我最关注的至少有两种,一种是决裂的,与外界不合作的,有的或许还会走上不归路;另一种是勇敢的、忘我的自争。韩侍梅和苏敏就是这样做的。当然,苏敏比韩侍梅做得还要决绝,她解决的是“宿命”问题。而斯特里克兰起先受到了谴责,甚至恐怕很多读者也会对他的无情举动报以愤恨,但把书合上的瞬间,也许我们都理解了那一种灵魂的孤独与无辜。
理论上,每一种生存方式都需要理解,哪怕是笨拙的,但中途“蜕变”的人生往往更为惊艳,成为人们眼中的不羁样本。苏敏自驾游一事在网络引发热议,甚至让一些人直呼“打算说走就走”,即为明证。
以更为勇敢积极的表现,摆脱世俗生活的“绑架”,这是一种境界。
从人性角度而言,患得患失不敢去尝试颠覆性的改变,还是在为一种“大家都这么活”的隐形规则不断地买单,尽管这种买单看上去很滑稽。所以从根本上说,这是一种鸵鸟型人格起作用,对超出自身现状的精神欲望千方百计加以隐忍,对生存的常态打算逆来顺受。
评书大师单田芳曾说,人生就一个“熬”字。从乡野村夫到名利场角色,很多人都说过这个意思。世上大多数人也都在这么“熬”。问题是,有的人是在以不屈的意志“熬”中自强,有的人却是在混。
地方流调中“打工人”早晚打两份工疲于奔命的例子,就说明了一个“熬”字里的辛酸和不低头。尽管暂时无法抽身离去开启新的活法,但至少这种拼命挣钱、隐忍活着的样子储存了无限可能。我想说的是,这种抗压,本身就是一种改变。
这些年由媒体人转型为教授、作家的多了去了。我也发过一篇散文,说的是自己也想过转型,比如做一个印石商或自给自足的红木玩家。这里面有一种玩笑意味,但又不全是。而后来,与其说我没有转型,不如说我保留了一份念想。
最近老友告诉我,他的同学,在另一片土地上找到了快乐生活的密码和自信。他的写作已经能养活自己。他决计不再“回归”。
而我认识的一位在单位成天埋头于“数字计算”、难见笑脸的大叔,在49岁“高龄”之年考进了某个研究古文化的单位,终于告别了枯燥到没有任何节奏变化的工作。再见到时,他送了我一本佛像集,笑意盈盈。
这份换一种活法的勇气,说到底,是对“六便士泥潭”的断舍离。
可能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座火炉。正确的方式不是灭了这座火炉,去迎合自己并不喜欢或擅长的标准答案式的活法,而是任它燃烧,保持警醒。这座火炉激发的是正直、坚韧、独立、开放、良善的人格。
为自己活一次,为生命纯粹地活一次,不光对个体,对社会也有裨益。它建立的是全新的价值评判体系,因而在另一个层面黏合了人心、激励了失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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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