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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振瀚的可能世界

2021-02-26

郝振瀚在工作室

郝振瀚来景德镇四年了。四年中,他换了四个工作室。2020年,他把工作室搬到了三宝村,新工作室是一栋三层小楼,整个夏天因着这栋小楼,他变得忙忙碌碌,生活、工作空间被巧妙组合后又清晰地划分了界限,用暗橘色的砖搭建的展厅拙朴时髦,走进去时像踏入了一条小溪。

《模仿,模仿》中介的工作服

2013年,郝振瀚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毕业,他的毕业作品《模仿模仿》反响热烈,后又陆续在佳士得画廊、香港M+博物馆等顶尖艺术机构中展出。郝振瀚的研究场景分别发生在深圳大芬村和江西景德镇。“中介”是他在作品中创造的新身份,“下单”是他的方法。他触发的一连串介入事件将不同背景的匠人纳入其中,通过他们常年在模仿工业里形成的技能媒介,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而创造的“物”只是过程里的一个节点并非终点。起初,他让织布厂的匠人选择自己喜好的图案将路易威登织物上的商标图案替换,根据相似的构图完成一块新布。之后布料被送往裁缝店,匠人被要求根据英国的时尚元素自由发挥制作一身男士套装及衬衣。然后,他又找来鞋匠制作了一双混合了运动鞋和正装鞋特征的高仿鞋。最后他找到大芬村的画匠,让其模仿雷内·玛格丽特的《人类之子》完成一幅画作,而郝振瀚正是被描绘的对象,画中的他被青苹果遮挡着脸,身上穿的正是那身衣服。正如玛格丽特所说:“我们所见的一切总躲在另一事物之后,我们所见的只是被遮掩的部分。”大芬村模仿文化是个复杂的社会现象,在全球化的产业链条中,进入模仿工业的匠人几乎都是自学掌握绘画技巧,他们被好的经济回报吸引进入这行,但在今天,曾经廉价的劳动力也在加速的城市化进程中变得进退两难。

《间物》S1 系列

在景德镇的研究始于一只被打碎的青花葫芦瓶,他把十个碎片交给三十几位匠人,让他们根据自己的想象重新制作十个不同的器型,画工又根据自己与景德镇的故事绘制了瓷器表面,就此开启了模仿与创造的边界、世俗样本与潮流问题的诸多讨论,这条路也让他找到了越来越靠近人类学的研究方式,而设计的学养使得他的作品提供了一套不陈旧的视觉经验,设计成为一种视觉化的研究工具,研究的目的不再是最终呈现的成品,而是过程本身。

存在主义的世界里,他创造出的一个个事件与场景,可以不因意义而存在,在与他的对话里总是可以发觉更多的“人情味”,他关注匠人的情绪与想法背后的人格原型。因着与他们的相处,匠人的讲述变得轻松,郝振瀚也融进了这个事件里的生活。“人情味”是他喜欢的描述,它指向了创作里的能量链接,也是下一个场景的导引。

工作室展厅

一直以来,郝振瀚关注“人”,而不是“物”,这种连续性存在于他的作品之中。《中国柜子》(ChinaCabinet)是他在《模仿模仿》之后的一个长期项目,它与郝振瀚合作的景德镇匠人密切相关。一天,在匠人柴叔的厨房里,不起眼的陶瓷碗柜引起了郝振瀚的注意,他联想到几个世纪之前的欧洲,中国柜子经常出现在宫殿与贵族们的客厅里,它是用来彰显身份、财富、品味的重要摆设,这些精美瓷器大多出自景德镇匠人之手,而今天在景德镇匠人厨房里出现的不也是一个中国柜子吗?China是个奇妙双关,“中国”与“瓷器”同时生效。来自景德镇的匠人,虽跨越了几百年,但匠人的生命脉络使得两个柜子有了共生感。郝振瀚决定复刻这个柴叔厨房里的中国柜子,他说这个项目真正开始的时刻是制作的时刻,匠人的生活与历史在对一个陶瓷碗柜的凝视中不断被回忆,柜子上的灰尘与划痕都可能成为讲述的线索,“人”的信息成就了被造物,而柴叔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一次柴叔因为工作失误生着闷气,眼见要到放弃的程度,但当他看到了碗柜的雏形时,整个人突然就顿住了,他惊喜地拿出手机开始拍照。这一刻,匠人不自知的精神生产暗自呼应了丹托的“寻常物的嬗变” ,模仿的意义就此无限延展。我问郝振瀚在工作室最开心的一刻是怎样的,于是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间物》 S2系列

《间物》镜子系列

2016年郝振瀚在印度旅行,他看到当地匠人将纱丽蘸上泥浆覆盖在泥塑神像上防止干裂时,很触动他。他看了很久,匠人温柔地对待泥土时,泥土就有了生气。回到景德镇,他创作了《间物》系列。“间物”一词来自拉丁语Tertium quid,意为两种已知元素结合生成的一种未知元素,郝振瀚将布料与泥浆融为一体,最终的产物既有布料的柔软又有陶瓷的坚硬质地,视觉与触觉交叠生趣。之后这组作品使郝振瀚萌发了创立自己的花器品牌的想法,他为其起名为“煦”,“煦而为阳春”(宋·王禹偁《送柴侍御赴阙序》)正契合了他心中沐浴春光的意象,“煦”字含义丰富,而“煦物”也有养育万物的意思,“人生三月,目煦,亦能笑”(东汉·班固《白虎通》)中的“煦”字还有些许眉目传情的含义“小孩子三个月,眼睛转动就是笑了”。也许是太过喜欢这个字了,由此展开的品牌的视觉系统已经修改了无数个版本,严格又感性的他对产品寄托了很深的情感。

郝振瀚的工作室

2020年圣诞节前,郝振瀚完成了第一次直播,他说这种感觉特别奇怪,像是自言自语地照镜子。后来,他又向我分享了一场在布鲁塞尔数码文化与技术中心(iMAL)举行的艺术展览,展览名为《量子论:对未见的探索》(Quantum,In search of the invisible ),没想到采访竟以量子物理开启的对话收尾,奇妙地,“可能世界”,一个点题的词语不请自来。在无数个平行宇宙中,世界是个无量世界,有无数个存在的方式,每一种方式都是一个可能世界,我们看到的现实只是其中一个实现了的可能世界。高世名说:“创造是一种发现、开启,是打开可能世界的通道。所有艺术家都渴望构造出自己的世界,一个充满想象力的可能世界。” 郝振瀚的可能世界是一场完成自己的旅行,也许可见的部分并不是最重要的,那促使人向前与相信的能量才是最美的人类景观。

文 Article / 王一如 Wang Yiru;

图 Pictures / 郝振瀚 Hao Zhenhan、冀小同 Ji Xiaotong、柳盈川 Liu Yingch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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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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