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一组奇诗，通篇都是别人的诗句，王安石：我坐禅数日才悟出

王安石曾经写过一组诗，题目叫做《胡笳十八拍》。

这组诗，一共有十八首。王安石博学多才，名列“唐宋八大家”，又是“宋代四大诗人”之一。可据他自己说，写出这组诗，殚精竭虑，并且是向高僧学习坐禅后，才悟出的。

究竟是何等传世名作，令王安石如此吃力？我们来看其中一首：

中郎有女能传业，颜色如花命如叶。

命如叶薄将奈何，一生抱憾常咨嗟。

良人执戟光明里，所慕灵妃媲萧史。

空房寂寞施繐帷，弃我不待白头时。

熟读古诗词的朋友，看到这首诗可能非常惊奇。因为此诗几乎通篇是他人之句。

第一句是韩愈的诗，第二、三句则是出自白居易的《陵园妾》，第四句出自杜甫《负薪行》，第五句是张籍代表作《节妇吟》中的句子……

不仅是这一首，《胡笳十八拍》共十八首长诗，几乎都是用前人之句。这种“伪原创”的诗作，王安石为何还颇为自得？

其实，这组诗，是宋代尤为风靡的“集句诗”。

集句诗的嬗变

所谓集句诗，“杂集古句已成诗也”。就是用前人已有的诗句，组合成新的诗作。

“集句”这种诗歌体式，自晋代诗人傅咸便有。从傅咸现存的诗作来看，集句诗占有很大比重。他非常善于集儒家典籍中的句子，组合成诗歌，后世称傅咸的集句诗为《七经诗》。

傅咸的《七经诗》，可以说是标志着“集句诗”体式的正式形成。

只是自傅咸之后，集句诗并未引起其他诗人的重视，即便是诗歌文学尤为繁荣的唐朝，也鲜有集句者。

直至宋朝王安石开始，集句诗才迅速发展。集句诗长时间的空档期，以致于沈括认为王安石才是集句诗的首创者。

王安石固然不是集句诗首创者，但古今善作集句诗者，王安石是公认的“大师级别”。严羽《沧浪诗话》称赞王安石的集句诗“浑然天成，绝无痕迹”。《竹坡诗话》也说：“唯王荆公得此三昧”。

据学者统计，宋代集句诗不包括散失的，有一千五百余首。其中王安石、苏轼、黄庭坚、陆游等均擅长此诗体。

另外，“集句诗”是从严羽《沧浪诗话》才开始作为一种“诗歌体式”被提出。

金元时期，集句诗趋于低迷。明代再次兴起，并且，明代的文人，开始将集句诗用于戏曲、小说之中。如汤显祖的《牡丹亭》，李昌祺的《剪灯余话》，都运用了大量的集句诗。

清朝康乾年间，政治稳定、文化繁荣，集句诗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和沉淀，期间涌现了许多优秀的集句诗人和作品。清朝的集句诗，动辄以“集”、“卷”来计算，很难统计具体有多少，但数量无疑是庞大的。

并且，清代集句诗囊括各种古体、近体诗歌体裁。清代集句的选择范围，也有所创新。或专一范围，单集杜甫之诗，单集某一朝之诗。或扩大范围，集《论语》《文选》甚至各种史书中的句子。

至今近日，集句诗依旧盛行。

集句诗的功能

部分学者，认为这种集句诗仅是一种文字游戏。刘攽曾有这样一番言论：

吾常谓集古人句，譬如蓬荜之士，适有重客，既无自己庖厨，而器皿肴蔌悉假贷于人。

刘攽看来，作集句诗者，就像穷酸之人，家中来了重要的客人，没有厨房，从别人家中借来菜肴锅碗，想要装成土豪，但终究不免穷酸之气。

然而刘攽只是看了部分作品，发一家、一时之言。

诚然，部分诗人作集句诗，是作为一种“文字游戏”，以此彰显自己的博学。毕竟，能够将前人之句，集作天然之诗，非博学多才者不能为之。

就连王安石，要集成《胡笳十八拍》，也要殚精竭虑，甚至坐禅才能完成。

集句诗能够延续一千余年，并且愈发繁荣，除了文字消遣之外，其还有着自己独特的功能和魅力。在我看来，集句诗有着以下二种功能：

1、集先贤之句，代圣人立言

“劳者歌其事，饥者歌其食”。传统诗歌在古代是一种非常“亲民”的文学体裁，很多诗歌都是由民间歌谣演变而来。因为诗歌句式整齐、富有声韵，所以便于流传和理解。古代的伶人歌唱家都是以诗词作为唱词。

所以，部分诗人欲通过集句诗的形式，从浩繁的先贤典籍中，择取那些劝人仁善、积极向上的句子，集成易于传播的诗歌，来教化大众百姓。

比如上文说到的傅咸，他所集的《孝经诗》：

立身行道，始于事亲。

上下无怨，不恶于人。

孝无始终，不离其身。

三者备矣，以临其民。

这首诗便是从《孝经》所集之句，劝告执政者、百姓要谨记忠孝，并且该如何履行忠孝。这种功能，可谓是“集先贤之句，代圣人立言”。

2、借前人之诗，言自己之志

“诗言志”。传统诗歌无论如何发展变化，其抒发个人志趣情感的功能一直得以延续，集句诗也不例外。很多时候，心中复杂的情感，一时无好句，却受到前人诗句的触动，不禁集成一诗。

比如文天祥。他的经历和心境，与遭受安史之乱的杜甫非常相似。文天祥曾被关在狱中，以诵读杜甫诗歌排遣忧愤。读诗的过程中，他不禁集杜甫之句，写了两百余首集句诗。文天祥道：

凡吾意所欲言者，子美先为代言之……但觉为吾诗，忘其为子美诗也。

文天祥感慨，自己想说的话，想写的诗，都被杜甫说尽、写尽。那些集句诗，有时候忘记了是杜甫的诗，反而以为是自己的诗。

这种感受，是两位忠义爱国之士的灵魂共通，是两位悲悯苍生的仁人的心灵相碰。所以，文天祥这样的集句诗，非是“文字游戏”，而是“借前人之诗，言自己之志”。

结语

集句诗起于晋代傅咸，然而并未受到重视。至北宋，集句诗兴起，文人士子也多以“文字游戏”的心态视之。

由于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等诗人创作出许多优秀的集句诗，南宋文人开始理性看待，认为作者才学广博，是能创作出优秀的、有意义的集句诗。严羽也将“集句诗”视为一种正式诗体。

至于清代，集句诗尤为繁荣，并且有不少关于集句诗的理论著作。此时的集句诗数量激增，并且在形式范围上有所创新。

在功能上，集句诗虽然“彰显博学”的意味，但也有言志抒情、兴观群怨的作用。由集句诗，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感受到传统诗歌的嬗变，以及古代诗人的学识和对于诗歌文学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