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时代》:首部全景再现徐悲鸿及其艺术家命运变迁的巨作
《徐悲鸿时代》(三卷本) 夏桂楣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20年11月版
《徐悲鸿时代》(三卷本)是一部以描写徐悲鸿一生为主、兼写同时代艺术家的历史文学,是首部全景再现徐悲鸿及其艺术家命运变迁的著作。
书本虽然可以当作历史演义来看,但却严格按照历史资料来塑造人物,没有凭空臆测,都是历史和艺术的真实。徐悲鸿是本书传主,他将艺术家的故事串连起来。主线和支线穿插,支线和支线彼此呼应,形成了较为完整的叙事结构。有一些学问、有许多艺术,有一些趣味、有许多曲折……
《徐悲鸿时代》(一)书摘
第一章 千年一羽
三、结发妻子徐周氏
和煦的春风一次次吹拂着屺亭桥的大地,遍地毛竹节节升高。
就在徐悲鸿已经十七岁时,媒妁之人纷至沓来。尽管徐达章无比开明与豁达,却也无法摆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娶妻生子、延续香火思想的束缚。
距屺亭桥东两公里的屺山,占地一千多亩,主峰也有百余亩,松竹密集,山路崎岖,其间遍布寺庙几十间。徐达章的病情日趋严重,鲁氏便迈开缠过的双足,经常跌跌撞撞地到屺山的保安寺去为丈夫祈祷。然而,徐达章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鲁氏便想给家中长子娶妻生子,也好为丈夫的病冲冲喜。
屺亭桥旧式婚俗共有三种。第一为媒妁之言:两家认可,通过介绍人给女家送过去彩礼而定婚。其二是指腹为婚:两家的女人怀孕在身,双方指着彼此腹内尚未出生的婴儿而定亲。第三种则是抢亲:男女双方定亲后,男子没有能力将女方娶入家门,便找上亲戚朋友密谋好,将女方抢回家中。徐悲鸿的婚事属于第一种。
宜兴一带的村子称渎,湖泊称氿。太湖边上一里地一个渎,共有七十二渎。
徐悲鸿的妻子周氏,是离屺亭桥十七八里地之外茭渎的姑娘,哥哥叫周庭勋,是个生意人。周氏当年十六岁,裹着小脚,没受过教育,结婚前与徐悲鸿从未谋过面。徐悲鸿不同意父母为自己包办的这桩婚事,于是离家出走。
婚期一天天逼近,可徐悲鸿仍然杳无音信,不见踪影。卧病在床的徐达章,不得不支撑起病体外出寻找儿子回家成亲。
溧阳距屺亭桥东北十四公里,徐达章在徐悲鸿十一岁时带他第一次到过此地,住在一位能书善画,而且做药材生意的老者陶麟书家里。进屋不大一会儿,徐悲鸿便趴在床边写出了那首“春水绿弥漫,春山秀色含帆风信好,舟过万重峦”的小诗,陶麟书拿在手里,不停地点头啧啧赞叹。又见他的画画得也远远超出一般孩子,欣喜之余,便将他认作义子。至此,徐悲鸿便将陶麟书唤作寄父。此后,他便经常来到溧阳,住在寄父家里,与他的儿子陶留芬亲如兄弟。
可以说,徐悲鸿的一生,与溧阳的陶麟书家有着离不开、剪不断的渊源。
徐悲鸿曾在自述中说道:“本世纪初,余方髫龄,先君达章公载余赴溧阳,过寄陶趾祥先生家……”
徐悲鸿所说的陶趾祥,即是陶麟书,名瑞,字趾祥,后更字麟书。此人是溧阳大户,为人宽厚豁达,做药材生意不奸不诈。徐悲鸿所指的“本世纪初”,正是1907 年前后,读完了《四书《五经》,即随父习画,已经能够帮助父亲在画上做些渲染。
到了陶家,在学习与生活上,自然多受陶麟书的照顾。陶麟书的儿子陶留芬比徐悲鸿小五岁,徐悲鸿待他犹如亲生兄弟,陶麟书专门从南京请来清末举人庄志远为二人授课。上完课,徐悲鸿便把在父亲那里背熟的《上大人》《千字文》《大学》《中庸》等教给陶留芬背诵,还带着他摹写吴友如的动物画片。
徐悲鸿十四岁时,家乡闹水灾,徐达章带着他以鬻画为生,总是在溧阳四周转来转去。现在,徐悲鸿已经离家多日不归,徐达章断定他一定还是去了溧阳一带。于是,从床上爬起来,拄根拐杖由屺亭桥出发,朝着西北方向过宜兴,抵达戴埠、天目湖、周城、溧城等曾经到过的地方四处寻找,但却一无所获,最后来到溧阳见到陶麟书。
陶麟书不只是生意人,而且还具有很高的艺术造诣:不但会弹琵琶,还写得一手好楷书,而且精于绘画——白描勾勒花鸟取法于任伯年。因为做药材生意,经常来往于上海。看到聪慧的寄子如此酷爱绘画,便从上海买来大量笔墨纸张及可临摹的画册,以至徐悲鸿在溧阳陶家生活的几年里,潜心习画,作品竟然累积到了十多箱。
徐悲鸿十五岁时,在陶麟书家认识了一位叫曹铁生的朋友,从他那里得到一些欧洲绘画大师的复制品,这是他最初所接触到的西画。尔后,他又陆续从徐子明手中获得了一些西洋画册,使他对西画有了进一步认识,从而萌生了要去欧洲留学的信念。就在徐达章卧病后,徐悲鸿入宜兴中学半工半读,其生活也是寄父陶麟书照应的。
徐达章在四乡八镇没有寻到徐悲鸿,便知道他一定躲在寄父陶麟书那儿,于是,来到溧阳后直奔陶麟书的家里。可是进了屋,并未发现儿子的身影。
陶麟书见老朋友徐达章全身浮肿,拄着拐杖,气喘吁吁,衣服上落满尘土,大吃一惊。询问之,方知徐悲鸿因逃婚已经出来多日不归,婚期逼近,他不得不抱病出来寻觅。陶麟书便急忙安顿徐达章,说徐悲鸿正在一座庙里绘制壁画,别急,待我差儿子陶留芬前去寻来。徐达章听后做出手势说不可不可,这孩子天马行空生性放达,听说我出来寻他回去成婚,必然还会一跑了之。不如你陪我去将他逮住,方能带回家去。陶麟书无奈,只得搀扶上徐达章一步步来到寺庙。
徐悲鸿正在绘制寺庙门厅墙上的壁画,徐达章被陶麟书搀扶着迈进庙门,便一屁股瘫坐在门槛上。
徐悲鸿从搭建的高脚木架上下来,扶起气喘吁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父亲,泪水泉涌而出,顺着两颊扑扑落在脚下。
徐达章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徐悲鸿,过了好半天,才断断续续说道:“寿康,跟我回去娶亲……赶紧回!”两天前,徐悲鸿在街上碰见了他儿时的伙伴朱了洲,告诉他说,父亲已经出来找他回去成亲呢。听了朱了洲的话,徐悲鸿不再回陶家,便躲在寺庙里画画门都不出,连吃饭都是小和尚送进来。他以为,父亲找不到他,就会乘船返回屺亭桥。不料,他却在寄父的陪同下不期而至。全身浮肿厉害,说两句话就得喘半天,衣服上还落着一层尘土。徐悲鸿立刻变得心潮起伏,心如刀割,啜泣着把父亲搂得紧紧的,觉得自己对不起他老人家,对不起他的养育之恩。
关于朱了洲,这里还需交代几笔,因为他在几年之后,又插手了徐悲鸿的婚姻之事。
朱了洲,字重明,1886 年生于宜兴,比徐悲鸿大九岁。其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性格幽默,为人热情。当时有个徐一冰,就是作家、诗人徐迟的父亲,浙江湖州南浔人。1905 年,徐一冰二十四岁时,抱着体育救国的理想东渡日本,进入大森体育学校,回国后创办了南浔中国体操学校。朱了洲在宜兴彭城中学毕业后即入南浔中国体操学校,毕业后便在上海务本
女校任体育教员。其间,经常到同乡蒋梅笙家里求教学问。
1911 年辛亥革命爆发,学校被迫停办,朱了洲便与该校的毕业生怀琪、周德、谢景尚等人于1924 年6 月1 日在苏州创办了中山体育专科学校。他的兄弟朱一洲,不久便与悲鸿一起赴欧洲留学。
陶麟书将徐达章领来寺庙后,也在极力劝说徐悲鸿跟父亲回乡成婚,口气不容置疑。徐悲鸿也只得将父亲扶着送回寄父家里,又来到寺庙把还未完成的壁画收拾利落。当晚,徐达章在陶麟书的家里宿下,老哥俩聊至午夜方休。第二天吃过早饭,陶麟书将二十元钱交到徐达章手上,作为徐悲鸿娶妻的费用。然后搀扶着他走到码头,一同上了一条渡船——陶麟书也要到屺亭桥去参加寄子的婚礼。
婚礼在第二天如期举行,徐达章像是换了个人,一大早就爬起来请厨子杀了家里的一口小猪准备婚宴。
在屺亭桥,徐达章也算得上一位名声显赫的人物,长子的婚礼当然要办得排场。徐悲鸿寄父陶麟书的到来,更给婚礼增添了不少色彩,人们进进出出,都要向他请安。一切安排就绪,吉时已到,徐悲鸿深知不能违抗父命,只得按约定俗成的乡俗穿上官服,胸前戴着大红花,身披一条长长的红丝带,在媒人的引领下乘上蓝呢花轿。邻家的一个半大孩子抱着徐家的一只半大白鹅做前导,全副执事,鸣锣开道,到茭渎的周家宅邸去举行奠雁礼。
奠雁礼是一种古老的婚俗:雁是候鸟,秋去春来,象征着阴阳和顺。雁的一生只有一个配偶,配偶死后,另一只也不再择偶,象征着对爱情的忠贞。后来,雁渐渐少了,民间便以鹅和鸭代替。徐悲鸿本来不同意父母为之包办的这桩婚姻,在轿子里坐得寂寞难挨,心烦意乱景迫神伤,于是掀开轿子的布帘,击掌向前导的那个男孩要过白鹅。
徐悲鸿自幼喜欢动物,更喜欢画鹅。他将白鹅抱在怀里,一路上用双手抚摸它身上的骨骼和结构,竟然忘记了自己是去迎娶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