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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步履不停的国博考古人

2021-01-24

记一次冬日里的田野调查。(视频 | 杨惠娟)

考古,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调查、发掘和整理;考古,是一眼千年乃至万年的伏案阅读和研究。

极不平凡的2020年,国家博物馆考古队员们步履不停,在做好疫情防控的同时,不懈努力着,奋斗着。在山西的中条山中,在陕西的秦岭北麓渭河南岸的山前台塬之上,在新疆渭干河东岸台地的绿洲地带,在盛产水果尤其以梨城闻名的库尔勒,在山东日照莱州,在潍坊寒亭……他们不断求索,向大地追问。

这,是他们热爱的事业。山西、陕西、新疆、山东……是他们2020在困难中奋斗过的地方。年末岁尾,让我们透过视频、图片和文字,一起回望他们的步伐抵达过的田野、戈壁、绿洲、河畔,看看他们的新发现,瞧瞧他们的新收获。

山西

西吴壁遗址当选十大考古新发现

如果您是国博君的铁粉儿,对西吴壁遗址一定不陌生。多篇“相关阅读”唤起您的回忆:

考古收获

2020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5月初,西吴壁遗址考古发掘成果入选2019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这一年的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终评会是在线上进行的,请看直播回放:

除了参评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西吴壁遗址的考古发掘在2020年一直在持续进行。5月至7月,中国国家博物馆、山西省考古研究院及运城市文物保护研究所组成的联合考古队,选取西吴壁遗址冶铜遗存集中分布区内的东、中两区开展了考古发掘工作,总发掘面积达800平方米,揭露出二里头、二里岗文化时期及东周、汉等时期遗存,出土了丰富的陶、石、骨器,以及铜炼渣、残炉壁、鼓风嘴、陶范、石范等冶铸遗存。为研究遗址的堆积结构、作坊布局及聚落形态,探索夏商时期中原王朝控制、开发、利用中条山铜矿资源提供了更为丰富的实物资料。

左图:考古队员讨论遗迹现象;右图:考古队员辨认陶片

考古队员说

考古队员们在西吴壁遗址合影

夏商时期闪耀在中条山南北的熊熊炉火,

和冶铜工人的汗水一起,

将无数散碎的矿砂凝炼成沉甸甸的铜锭,

最终化为青铜重器,

支撑起了中国早期青铜时代。

正是:吉金出中条,炉火照夏商!

陕西

在这里发现了秦汉时期国家祭天遗址

遗址概况

宝鸡陈仓下站秦汉祭祀遗址发掘区全景

下站遗址位于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潘溪镇下站村,处于秦岭北麓渭河南岸的山前台塬之上,东西两侧为冲沟。台塬南北狭长,长约4.3公里,遗址位于台塬中部偏北,东西宽540米,南北约430米,总面积约23万平米。

秦人祭天始于襄公,公元前770年秦襄公护送周王室东迁,立下大功,被分封为诸侯,于是襄公立国设西畤祭天,秦武公鈡镈铭文开篇就讲:“我先祖受天命,赏宅受国”,秦人取周而代之的雄心初露端倪。公元前763年,秦第二代国君秦文公即位第三年就率领700老秦人越过陇山“东猎”至先祖非子牧马之地——汧渭之会,开启了此后数百年秦国奋进东出的历史篇章。自文公开始,秦祭天的中心东移至雍(今宝鸡境),先后设鄜畤、密畤、吴阳上畤、下畤,直至秦亡,雍四畤一直是秦祭天圣地。汉代秦而起,高祖刘邦于雍地增设北畤,仍以雍五畤为祭天圣地。

2015年中国国家博物馆联合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宝鸡市考古研究所等单位在宝鸡地区寻找雍五畤,陆续发现凤翔血池、陈仓吴山、下站三个祭祀遗址。2016—2018年先后对血池和吴山遗址进行了发掘,证明血池与吴山遗址各为雍五畤的其中之一。2020年为了进一步揭示秦汉国家祭祀礼仪的原貌,对下站遗址进行了为期6个月的田野考古发掘工作。

考古收获

宝鸡陈仓下站秦汉祭祀遗址发掘区正射影像

宝鸡陈仓下站秦汉祭祀遗址出土的玉器、“密”字陶文以及瓦当

本次发掘共布设10*10探方8个,南北两列,总计800平米,发现祭祀坑、房址以及灰坑等遗迹总计68处,出土大量马、牛、羊祭祀用牺牲、铺地砖、瓦、瓦当以及少量玉器、铁器和青铜车马器,少数陶器表面刻画隶书“陶文”,目前可辨识的主要有“密”和“宣房单仓”。“密”字与血池祭祀遗址出土“上畤”、“下畤”陶一样,都是刻划在陶制容器上,“密”即密畤;“宣房单仓”具体所指不得而知,西汉东郡有宣房宫,在今河南濮阳县,汉武帝所建。

公元前677年,秦德公将秦国都城迁到雍城(今陕西凤翔县),公元前672年德公长子宣公即位第四年于渭南设密畤祭青帝,并于该年与晋战河阳,胜之,秦与东方诸国的首战告捷。

考古队员说

2020年是极其特殊的一年,新冠疫情肆虐,全国停摆,虽然考古发掘工作的申请早已经批下来,但是究竟何时开展工作,我们心里都没有底。

五月份,疫情终于基本平复,大家开始紧锣密鼓地收拾行装。所有人全副武装,佩带口罩,一路扫码,过五关走六卡,抵达目的地没有被隔离,长出了一口气。

经过几周协调,发掘工作终于开始了。陕西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盛夏,烈日当空,酷暑难耐,考古队虽然备了大量饮用水和藿香正气水,但是仍不时有人中暑。想着建一个临时彩钢大棚,将工地遮起来,询问了一下价钱,要六七万,经费不够。无奈之下我们购买了60根6米长的钢管架在探方周围,上面覆盖防晒网,将整个发掘区全部遮盖起来,稍稍减缓烈日的暴晒。800平米的面积,预计三个月能结束,谁知天气反常,阴雨连绵,工期硬生生拖了近6个月。工地收工回填的最后一天,天降大雪,我们在大雪中把工地的所有设施撤回了工作驻地,搬运的工人一个个滚成了泥猴。当地村民戏称,是我们发掘了祭天遗址,触怒了上天,天像异常,降下灾祸。作为从小受唯物论教育长大的我们自然是一笑了之,但是偶尔上工的时候可以在工地附近发现村民前一晚偷偷烧纸祈祷留下的灰烬,神仍然存在于人的心思之间。

辛苦的付出总会得到回报,从酷暑到严寒,我们坚守了6个月,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大量的祭祀坑和数量可观马、牛、羊等祭祀牺牲的发现,可以让我们稍窥秦汉国家祭天的盛况。根据勘探和发掘的成果初步估算,整个遗址埋藏马、牛、羊超过数万。最后借用考古队南赴军的一首小诗概括一下:

渭水东去秦风烈,陈仓故道遗迹多。

手铲辛勤出杰作,落霜时节唱凯歌。

新疆| 乌什吐尔遗址考古发掘

遗址概况

乌什吐尔遗址考古发掘进行中,每日测量体温

乌什吐尔遗址位于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库车市西,地处渭干河东岸台地的绿洲地带。自2019年开始,中国国家博物馆牵头联合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阿克苏地区文博院等单位对乌什吐尔遗址进行正式考古发掘,至今已进行了两年。

2020年乌什吐尔遗址考古发掘自5月下旬开始,至7月中旬结束。在发掘过程中,队员们严格执行防疫要求,克服重重困难,圆满完成发掘任务。

考古收获

乌什吐尔遗址发现的储粮仓棚及地面遗迹

2020年发掘区域位于2019年发掘区北部,发掘面积600平方米,发现并清理房屋遗迹两座、排房十二座、灰坑四个、灶坑遗迹一处。其中两座房子平面近方形,部分墙面及地面保存较好。排房主要分布在发掘区东北角两端,有北墙排房和东墙排房两趟。排房之间有圆形垫木、隔墙等遗迹,部分排房之间的界限已无法辨识。

其中在4号排房东北角发现储粮仓棚一座,这也是乌什吐尔遗址首次发现储粮遗迹(如图)。仓棚周围散落较多碳化粮食和植物种子,经初步辨识有粟、黍、核桃、沙枣、杏等。除出土了大量建筑废弃物、陶片、动物骨骼等与上年相似的遗物外,今年还发现了较多铜饰件残片、铜泡、玉饰件以及陶纺轮、陶灯盏、铁器等生活工具和用具。

考古队员说

考古队队员在乌什吐尔遗址合影

2020年是极不平凡的一年。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给工作和生活都带来了巨大挑战,考古工作也不例外。经过了疫情最严重的年初,我们从三四月份就开始翘首盼望复工。经过慎重评估,乌什吐尔遗址考古队员们终于在五月下旬得以“出征”。

五月底开工,至七月中旬,基本完成了年度发掘任务。此时,乌鲁木齐疫情严峻,遗址所在地库车市也采取了严格的防控措施。考古队的队员们在驻地隔离,其中两名队员坚持隔离了28天之久,真是又煎熬又痛苦。回想起来,我们当时真是在和病毒赛跑,才抢出了一个考古发掘的宝贵窗口期,付出了远胜以往的坚持和忍耐。放眼历史长河,病毒终将沉寂,生活仍将继续。新的一年,我们拥有加倍的信心和勇气去面对未来。

新疆| 玉孜干遗址的考古发掘

遗址概况

玉孜干遗址概貌

玉孜干遗址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库尔勒市阿瓦提乡阿瓦提村三组南侧200米。中国国家博物馆考古院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考古队于2020年9月21日至11月9日对玉孜干遗址进行考古发掘。

玉孜干遗址地面现存遗迹主要有周边城垣和城内高台。城垣平面近圆形,东西长465米,南北宽400米。垣墙上窄下宽,底部宽10~15米,残高2~3.5米。高台位于城垣中部略偏北,平面呈椭圆形,南北长60米,东西宽50米。城内高台位于城址内的中心位置,是城址内唯一地面可见的遗迹。

考古收获

玉孜干遗址中部高台的夯土剖面

通过此次考古发掘,初步了解了城内高台及周边的地层堆积情况,明确了高台废弃后倒塌堆积的分布范围。通过对迁墓沟的局部清理,初步了解了高台的建造方式及分布范围。高台台体的最外缘采用土坯砌筑的方式,单个土坯长约30厘米,厚约10厘米。在其外侧有一周斜坡状的护坡堆积。以往对玉孜干遗址的研究多结合对历史文献的考证,而对其城址的形制、布局及年代等问题则涉及较少。通过对玉孜干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可以为上述问题的研究提供基础资料。玉孜干遗址位于库尔勒市西南近郊,开展玉孜干遗址的考古发掘为当地的城市规划及对遗址的保护利用将提供有力支撑。

考古队员说

在考古发掘现场思索的考古领队

今年是特殊的一年,国博考古人努力克服困难,趁疫情“不注意”来到新疆投入考古发掘中。启程时已是9月底,也算是赶上了库尔勒气候最宜人的秋季。库尔勒盛产水果,尤其以梨城闻名。据当地人介绍,产梨的主要区域就是玉孜干遗址附近的乡镇。

而穿过梨园经过村旁,到达的玉孜干遗址是个早已失落的古城。它坐落于孔雀河南约4.5公里处,北望天山支脉。不同于一般中原式城,它的城垣呈圆形。初时站在高台上向远方眺望,竟屡屡分不清东南西北。

在探险家斯坦因于20世纪初到达此地时,当时的遗址早已废弃,城垣和城中已经有了当地人的麻扎。后来遗址都以保存逝者的墓地而非保护生者的城的方式存在于当地人的印象中。直到近年库尔勒市将遗址及其周边地区规划为文化教育基地的“大学城”,玉孜干遗址才又回到人们的视线中。因此我们的考古发掘,既是主动进行研究,也是配合、帮助当地保护、利用文物资源。在我们小心发掘城中高台护坡的同时,遗址北边公路对面正有一座座学校建筑拔地而起,而曾经遍布遗址的麻扎也已提前迁至其他地方。现在再站在城中高台上,只要望向学校礼堂就能得知正北方向。

我们在玉孜干遗址的考古发掘将会持续数年,在那之后它也许会以遗址公园的形式重新出现,这次它将不再事死,也不再护生,而是作为南疆绿洲东端库尔勒市最耀眼的生命——学生们的见证者和玩伴复生,如同西域文化的缩影,不断融合改变形态,甚至被黄沙掩埋,但永远被生长在这片土地的人们传承,一起汇入中华文明的不息奔流中。

山东| 拉伸时空的环境考古

考古调查与收获

在2019年昌邑市境内潍河与胶莱河区间调查基础上,本年度中国国家博物馆与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山东大学及昌邑市博物馆组成联合考古队,分别向东(日照莱州)、向西(潍坊寒亭)对指示古海岸线的贝壳堤与牡蛎礁进行调查,延伸了该堤带的分布范围,更新了对贝壳堤与牡蛎礁分布特点、沿线海岸地质、地貌变化的认识。

昌邑市境内潍河和胶莱河之间约十五公里范围内初步厘清一条古牡蛎礁分布范围与走向,暂定名“潍胶牡蛎礁”。胶莱河以东,该牡蛎礁渐行消失,至东北方向莱州土山镇近虎头崖处彻底不见,应系淤泥质海岸地貌向砂岩海岸地貌转变的结果。潍河以西,牡蛎礁体现象不明显,“潍胶牡蛎礁”西向延长线的位置出现了贝壳堤的迹象,可以延续到潍坊寒亭境内的丰产河。该走向的牡蛎礁与学界已有认识似有一定错位,这为后续研究提供了更值得推敲之处。对典型牡蛎礁地点开展加速器质谱碳十四测年分析,年代校正后集中于约6500-6000 cal. BP和5700-5200 cal. BP。

丰产河西岸海相沉积剖面

同时,我们对2019年度初步踏查确定的动物化石地点进行重点调查和初步清理(剖面暴露处被取土破坏较严重),尤其注意对各类古环境分析样品和测年样品的采集,发现少量钙质结核包裹的动物化石和石英岩碎块(或与人类活动有关),主要获取了包括剖面柱状微体分析土样、浮选土样、光释光测年样品、碳十四测年样品等。

动物化石地点采集样品

本年度田野调查和实验分析拓展和深化了本研究项目的外延和内涵,接下来一方面对已获得的研究标本开展包括形态、测年、成分、地理分布等在内的综合分析,科学提取更多潜信息;另一方面,应优化工作方案,深化以动物化石地点和贝壳堤(牡蛎礁)地点为主的田野调查与研究。

考古队员说

考古队员合影

江城子·国博环境考古强

刘解放(化名)

国博环境考古强,时间紧,路线长,四方聚力,踏查采样忙。双节青岛疫又起,虽不多,惹人慌。

昌邑是个好地方,贝壳堤,石料疆,动物化石,断崖沟池旁。若问何处最难忘,堤河边,污水厂。

江城子·和刘解放同志

刘霓茗(化名)

秋来勤登北孟岗,先刮面,后采样,碳素测年,兼有光释光。佳节疫情信频传,牢防护,莫惊慌。

老虎崖头常探访,贝壳堤,海之疆,动物化石,先民活动场。若能寻觅得线索,鞋纵湿,又何妨!

2020年,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打乱了工作计划,在疫情相对稳定的时候,环境考古人伺机而动,开展了为期一个月的野外工作,拉伸了研究的时空尺度,向更久远的未知探索人类适应的奥秘。百万年以来,在自然沧海桑田的巨变中,人类及其先祖作为一个渺小的存在,进行着最伟大的尝试——适应与改造环境。他们从自然中索取,在自然中挣扎求生,一步步走到今天。先民们已经被时光掩埋,我们的今天亦是时光中的历史,通过探索我们从哪里来,能思索我们将往何处去,我们和环境如何共处,我们又能给后人一个什么样的环境。

野外考古调查现场以及标本浮选工作照

写在文末

2020年确实是极不平凡的一年,在新冠疫情的冲击下,正常的工作生活受到严重干扰。但考古人没有停止他们探索的脚步,国博考古人同样以拼搏的精神、顽强的毅力,克服重重困难,抓住时机,圆满完成了预期的任务。

从中原大地到西北边疆,再到东海之滨,都留下了我们努力探索未知的深深的印痕。上下万年,纵横万里,几支队伍,一群充满朝气的年轻人,用手里的小铲拨去岁月的尘埃,显露出先民的遗迹,缀连起历史的真相。在这一年,我们以往的付出结出了累累硕果。在已经姗姗来临的新一年里,国博年轻的考古人必将迈出更坚实的一步!

——戴向明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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