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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珂》:一个人的舞蹈与一个时代

2020-12-20

11月27、28日两晚,上海西岸美术馆上演了由法国著名观念舞蹈艺术家杰罗姆·贝尔与中国艺术家小珂合作的剧场作品《小珂》。这是西岸美术馆与法国蓬皮杜中心五年合作项目中的一部委约作品。

这部作品首先是小珂的作品,是表演者小珂对自己作为舞者、编导和艺术家往事的舞台回顾。它同时也是杰罗姆·贝尔的作品,是编导杰罗姆·贝尔在与小珂沟通、对话了多半年之后商定的剧场呈现方式。这是一次剧场民族志式的跨文化对话,也是关于中国舞蹈文化的一次剧场深描。

小珂讲小珂的舞蹈故事

演出开场,小珂拿着水杯、笔记本和一个小物件从舞台右后方走上台,把东西放在舞台左前方地面上,然后走回到舞台中央稍微靠前一点的位置上站立并开始讲述。她的开场白是个人基本信息:她的名字、年龄、婚姻状况、出生地、家庭情况,包括她养了六只猫。接着她开始在现场回忆起自己的舞蹈岁月。

整部作品长度70分钟,由小珂的主要舞蹈经历结构而成。舞台形式处理得很简单,每一段都由小珂站在舞台中央固定位置冷静、略带思索地讲述,接着会呈现相应时段里自己所跳的舞蹈,呈现完毕,她再回到舞台中央站着回忆下一段经历。每一段舞蹈如同一扇扇窗户被她当下的讲述一一打开,她个人身上所折射的中国舞蹈的历史演变和相关文化信息也因此被揭示。

小珂的主要舞蹈经历分别是:4岁开始跳舞,6岁到18岁的民族民间舞蹈学习和演出,这一阶段她从对民族民间舞蹈的痴迷兴奋到厌倦,转而去舞厅跳迪斯科来燃烧自己对舞蹈的热情;18岁考上复旦大学新闻系之后接触到现代舞并一发不可收,于是自组工作室,与流行的舞蹈观念发生了审美冲突;毕业后去了外企工作,一边挣钱一边跳舞直到三年后决定辞职;然后就是商演和艺术创作两条路并行的舞者和编导生涯;接着是追随爱情来到北京的几年观念舞蹈实验以及回到上海之后利用公共空间展开的各种演出实践。

这种小珂在舞台上讲自己故事的方式通过小珂当下的回忆展开。这个当下的立场不仅与过往经历有关,更与小珂今天有选择的回忆和评价有关。这些选择和评价体现着小珂个人舞蹈观念的改变和对身体认识的不断深入。41岁的小珂的舞蹈履历其实是中国舞蹈从传统到现当代的几次跨越。舞台上浓缩的是一部个人舞蹈史,但体现的却是舞蹈自身的内在张力以及时代洪流之下的个体能动性。这是艺术家与自己的对话。

与杰罗姆·贝尔的不在场对话

虽然舞台上是小珂一人独挡,但她的自述内容也源于杰罗姆·贝尔作为文化的他者所产生的好奇和探究,他是不在场的在场者。陈述内容和舞蹈段落是跨文化对话的结果,既是小珂对自己经历的一次回看,也是杰罗姆·贝尔的提问,是一种带有主体间性的舞台文本。这是对艺术家小珂个案研究的舞台呈现,是一种民族志式的剧场形式。

这种民族志性质的剧场提供了《小珂》这部作品结构成立的合法性,也使得这部作品获得了一种别样的舞台效果。相比着力于给观众想象空间和戏剧性张力的一般剧场作品而言,这部几乎是白描一般的平铺直叙。这是一种冒险,因为它需要依赖小珂个人经历本身的内在张力,以及现场言语讲述和舞蹈片段之间所制造的时空区隔关系,来抓住观众。

现场反应依然热烈,观众或许没有看到炫目震撼的舞台景观,却被触及到内心深处与小珂生命经验的关联以及与具体文化的关联。

作品前面两段是她记忆中小时候跳的舞蹈:她最早拿起纱巾跳舞的伴奏音乐是《血染的风采》,四岁登台表演的是《大海啊故乡》。这两首歌开始播放的时候,小珂只是静默站立,舞台被歌声占据,剧场被歌声笼罩,观众仿佛立刻回到了这两首歌飘荡在整个中国大地的时代,现场很多人因之动容,小珂也几乎不能自持,双眼泪珠打转。音乐给足了观众空间,与此刻站立在舞台中央的小珂一同进入那个时代,每个人与这首歌以及这个时代的生命记忆立刻被唤醒、被触动。

后面的段落依循同样的规则进行,只是每一段讲述之后小珂都会展示相应的舞蹈片段。这些片段依次是:甜美的傣族舞、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伴奏下的迪斯科、一段流行的商业演出舞蹈、自己大学时代的现代舞实验、给校庆排演被拒绝的现代舞、第一次观念舞蹈实验、第一次行为装置表演……这中间还夹杂着她对广场舞的评价以及模仿。重要的是,小珂的舞蹈经历中有一个又一个与众多接受国内学院舞蹈教育的舞者不同的分叉点,经由这些分叉点,她从一个民族民间舞者成长为独立、开阔的当代艺术家。也许当代艺术家这个身份最能恰当地概括她目前毫无禁忌地探索和实验以及她目前越发成熟自信的艺术观念。

而同样作为当代艺术家的杰罗姆·贝尔,在此体现了他作为一个提问者对小珂个人舞蹈经历和艺术境遇的充分尊重和倾听,他没有在其中强加任何个人的观点,只是设置了这样一种剧场呈现方式,并和小珂商量确定了所有素材。也许会有观众说,这些素材的选择也代表了杰罗姆·贝尔西方视角的介入。是的,小珂的个人经历本身就是跨文化的一个结果,她多年在国内外演出,舞台上体现的正是不同文化碰撞之后的混杂状态,也是不同舞蹈观念在她身体里积累、发酵、演化的结果。她在本土的意义或许是杰罗姆·贝尔希望了解的。而她最终选择的舞蹈恰恰是最自我也是最当下的一种身体方式,这里暗含着对不同舞蹈观念和身体语言本身的反思,交织着个体与文化环境的互动,或许,这里也暗含了杰罗姆·贝尔的个人兴趣:思想性的舞蹈对一个人或者对舞蹈文化本身能够带来怎样的改变。小珂的剧场现身说法应该能满足他的好奇,而我们也同样可以借助小珂的经历来重新打量舞蹈、打量现实、打量我们身处的社会和文化环境。

来源 北京日报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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