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书信与微信

作者：积雪草

来源：《品读》2020年第11期

读木心先生的诗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心中会生出绵密湿糯的乡愁，时光的纹理满满都是细腻、散淡的从前：

慢腾腾的绿皮火车，缓缓升起的炊烟，一针一线手工缝制的衣饰，从容的步履，还有，望穿秋水的书信。

闲暇时光，整理旧物，在箱子底下发现一堆束着丝带的信件——家书，朋友之间的鸿雁往来，编辑的回信等等；还有贺年卡、明信片，多而繁杂。

虽然都是只字片语的问候与祝福，却语短情长，有一种久违的感动在心间缓缓升起。

翻阅信件，记忆之门“哗啦”一下就被撞开，从前那些写信的时光渐浮眼前，清晰而鲜活。

情窦初开的年纪，收到第一封情书，那些大胆的话语，那张青涩的面庞，让人脸红耳热，心如撞鹿；青葱岁月，芳华时代，一个人踏上异乡之旅，跌跌撞撞中，心中充满孤独和恐惧，唯有收到家书才略感安慰。

记得工作之后的第一个秋天，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流浪，举目无亲，心中凄惶无依，碰巧又生了病，觉得整个天空都是阴沉的。就像一只弱小的麻雀，我蜷缩在房间里，慢慢梳理羽毛。

第二天，刚好收到父亲的来信。一遍又一遍看那家书，朴素的辞藻，竟让我看得热泪盈眶，心中的孤独、惶恐、焦灼一下子云开雾散。

那时候常会和文友、同学、编辑书信交流。一盏孤灯下，铺陈纸笔，慢慢地写一封信。笔尖流转，洋洋洒洒一泻千里，每一笔每一划每一个标点都寄托着深深的情思。

等信的日子是惆怅的，每次从邮局门口路过，看见绿色的邮筒，都忍不住使劲瞟几眼。收信的日子是雀跃的，听到有人喊：那个谁，传达室里有你的信！心中立刻会被快乐和惊喜充满。

“见字如面”系在一枚小小的邮票上，承载着时光的印迹和岁月的变迁。想起古人的“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就觉得幸福很多。

从前的书信很慢，一些要紧的和不要紧的事情被延误也是常事。“陇头寄梅”， 很难想象抵达友人的手里时，那支梅花是不是只剩下枯枝。好在，想传达的只是友情与问候，只是寄赠“一枝春”，而并非真的是梅花。

光阴流转，从最初的期盼、揣测、想象、等待的书信时代，转换到电报、固话、BP机、移动电话、智能手机的信息时代，这中间似乎并没有太过漫长，一切都似不经意间的水到渠成。

微信让世界一夜之间缩小，小到只剩下一个圆点。失联多年的亲友、同学、熟人，甚至是陌生人一下子都聚拢到身边来，除了圈还纷纷建起了各种群，晒心情、晒孩子、晒美食、晒旅行、晒一切能晒的。

一时之间，熙熙攘攘，热闹纷繁。少了婉约之美，多了直截了当；少了抓心挠肝，多了方便快捷。

“夕阳西下，是我最想念你的时候”，这样的文字，让想念成为一种美好的情愫，它适合花前月下，适合在时光里慢慢发酵。

微信时代，想念，却成了一个奢侈的词汇，因为它不再有悬念，不再有盼望，无论你想谁或者想起谁，都可以在微信里看到。

我是一个慢热的人，一直生活在自己的节奏里。直到有一天，我的孩子“小眼镜先生”远去岛国，我一下子慌了——他还那么小，看不见够不着了，这可怎么是好？

等到在微信里看到他的文字，在视频里看到听到他的音貌，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地放下来，双手合十，深深地道了一声：感谢微信！想了想，不禁又莞尔，仅仅是感谢微信吗？我们生活在一个方便快捷的时代，一切皆有可能。

从前那些书信，传递的不仅仅是问候、祝福和关切，也呈现出汉语之美，被赋予了独特的内涵和魅力。印花小笺，纸墨芬芳，终是渐去渐远，只留下一个美好的背影，延展在怀旧的情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