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希斌:“流派”要流传,就得动——忆京胡演奏家何顺信
那一天,接到老友金彭龄的电话,得知他的师傅,京胡演奏家、京剧张派艺术的创始人之一——何顺信先生仙逝。
认识何先生是50年前的事了,当时张派已形成,他虽刚过而立之年,但已成为全国闻名的大琴师了。我从小就爱看戏,七八岁开始学拉胡琴。我特别崇拜何顺信和张似云二位先生的操琴艺术,于是在朋友的引领下,有幸认识了二位老师。课余则到和平门何先生家,南河沿张似云先生家去求教。我上大学以后,由于我更喜欢京二胡的韵味,1961年正式拜在张似云先生门下。何张二位先生是亲密的合作伙伴,特别是何先生深入浅出的教学方式吸引着我,因此拜师后我仍抽暇到何家去学琴。
何先生是张君秋先生的姨弟,13岁只身到北京,住在张家学戏。最初他所拜的并非如徐兰沅、王少卿这样的名师。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坚持刻苦学戏、练功,仅用了三四年时间,17岁就能明场为君秋先生伴奏演出了,很快就成了君秋先生离不开的左膀右臂了。
在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他已是成名的大演员了,而且演出场次又很多,只要到他家,给人最突出的印象是他座位旁总放着两把琴,供他随时练功和研究过门所用。他一般只在上午接待来访者,只要晚上有戏,下午就闭门谢客,一则养精蓄锐;二则多熟的戏他都要认真准备。下午去剧场的路上也会曲不离口,默默背戏,再难记再易混的唱腔,他也能烂熟于心,并能熟中生巧。何先生极少场上出错,同时他曲谱固定,不仅“准”而且“稳”。演出中能游刃有余地适应演唱和其他伴奏的各种变化,为“张派”声腔艺术,称职地发挥着托、裹、垫、衬、补、引的作用。
“文革”期间,何先生虽担任了《沙家浜》的伴奏,但终究演出和创作的机会少多了。“文革”结束后传统戏恢复演出,特别是张君秋先生得以复出,他们重新回到阔别十几年的舞台,由衷地庆幸再逢盛世,以极大热情,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排练中去。复排张派剧目上演后,何先生给人们的感觉绝不仅仅是原状态的恢复。琴的力度、个性化的韵味,“尺寸”、“劲头儿”的明显变化,体现深厚功力和高难度技巧的运用,都有了飞跃性的突破。独具特色的“何派京胡”就此形成。
上世纪70年代末张君秋重排上演的《女起解》、《春秋配》、《银屏公主》等全剧;《秋瑾传》、《刘兰芝》、《珍妃》、《三娘教子》、《楚宫恨》、《祭塔》、《祭江》等剧目中的主要唱段,何先生的伴奏都有了不小的变动,烘托着君秋先生脍炙人口的唱腔,给新老观众以美的享受,得以广泛流传。对于伴奏不断的变动,有人提出:艺术家几十年的成果已是精品,足可供年青一代学习借鉴,何必再花费精力变动。何先生对此则不以为然,他认为:“流派”要流传,就得动;一成不变就流传不下去了。一语道破了“流派”生命力的所在。当年如果对传统的东西因循守旧、亦步亦趋,是出不来“张派”的。
何先生性格内向,给人不善言谈的印象。实际上是他对谈天说地的闲聊没兴趣,不屑于过多地寒暄和应酬。只要话题转到琴上,还是非常健谈的。每次会面第一句话是一般寒暄,第二句就会问最近学什么,练什么。对于初学者,他能一弓一字掰开揉碎地教;教授难度大的技法,他会不厌其烦地反复示范,让你学会了为止。何先生的教学是“能从幼儿园教到博士后”。这是不少名琴师不愿做或根本做不来的。录音机普及后,不少后学者登门求教都要边听他说戏边录音。往往与何先生见一次面,就能得到精心示范一整出戏的录音。这些资料是他多年研究、创作的成果;是他勤学苦练、不断实践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