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与陈湘：所有相遇都是三生石上的旧梦前缘

青楼

宋朝是一个优雅的时代。风花雪月一直是宋代文人精神生活中的重要主题。因而，宋朝的文人大多喜欢逛青楼。而宋朝的青楼女子，则普遍多才多艺，有些甚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能。文人与青楼女子灵与肉的碰撞，绽放出的一片片长短句，清丽柔婉，含思蕴藉。这些精致的词作，再经过歌妓传唱，便广泛流行于世。可以说，宋词的繁荣，有一半功劳应归属于青楼女子。

以北宋闻名遐迩的“苏门四学士”——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四人为例，他们不仅文学成就突出，而且个个浪迹青楼，寄情声色。其中文学成就最高的黄庭坚，现存的二百多首词作中，有三分之一是写给歌妓的。59岁那年，黄庭坚流放宜州（今广西河池市宜州区），途径衡州（今湖南衡阳市）时，甚至老当益壮，与一位叫陈湘的小歌妓，上演了一段轰轰烈烈的老少恋。

黄庭坚（1045-1105年），字鲁直，号山谷道人，又号涪翁，洪州分宁（今江西九江市修水县）人，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江西诗派开山之祖，与王安石、苏轼、欧阳修并称“北宋文坛四大家”。黄庭坚23岁时考取进士，50岁以前仕途顺畅。但50岁以后，两次被贬官。绍圣二年（1095年），黄庭坚因曾参与纂修《神宗实录》而被指控诋毁朝政，贬为涪州别驾、黔州安置。元符三年（1100年），遇赦放还。崇宁元年（1102年）六月，受命知太平州，但仅仅过了9天又被罢免。崇宁二年（1103年）十一月，因被人罗织“幸灾谤国”罪名，流放宜州，除名羁管。

黄庭坚画像

崇宁三年（1104年）正月，黄庭坚从鄂州（今湖北武汉市武昌）启程，前往宜州。二月抵达衡州，受到了时任衡州太守曾敷文的热情款待。宴席上，曾敷文召来军营中的歌妓陈湘助兴，没想到激发了黄庭坚人生中的又一段情缘。这陈湘年龄才十三四岁，不仅能歌善舞，而且擅长书法。得知黄庭坚是书法大家，她便趁机央求黄庭坚教她小楷。看着小歌妓那含苞待放的模样，黄庭坚心动不已，当场用小楷写下一首《阮郎归》赠给她：“盈盈娇女似罗敷，湘江明月珠。起来绾髻又重梳，弄妆仍学书。歌调态，舞工夫，湖南都不如。他年未厌白髭须，同舟归五湖。”

这首词中，黄庭坚将陈湘比作东汉乐府诗《陌上桑》中的美貌采桑女子罗敷，赞美她轻盈娇媚，像湘江明珠一样亮眼。她长长的头发盘绕成髻，高高耸起。她梳妆打扮之余，还不忘练习书法。她的歌声悦耳动听，她的舞蹈婀娜多姿，整个湖南的美女都比不上她。最后，黄庭坚勇敢地表白：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个头发和胡须都已苍白的老头子，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像春秋时期的范蠡与西施那样，归隐江湖，百年偕老。所谓一见钟情，大概就是黄庭坚这样，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彻底沦陷，无法自拔了。

不过，此时的黄庭坚毕竟是戴罪之身、流放之人，不便带走身为营妓的陈湘。离别之际，依依不舍的黄庭坚写了一首《蓦山溪·赠衡阳妓陈湘》：“鸳鸯翡翠，小小思珍偶。眉黛敛秋波，尽湖南，山明水秀。娉娉袅袅，恰近十三余。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寻花载酒，肯落谁人后。只恐远归来，绿成阴，青梅如豆。心期得处，每自不由人。长亭柳，君知否，千里犹回首。”

这首词的上片写陈湘的天生丽质。黛眉之下，眼含秋波，犹如山明水秀，你在湖南无与伦比。你苗条俊美的身段，恰似十几岁的少女。春光明媚，花开枝头，你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下片写自己的惶恐惆怅。与你重逢，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我只是担心，等到我从远方归来的那一天，你已另属他人。青梅结出了果实，我心中的期盼也将落空。长亭送别，杨柳依依，你可知道，即便到了千里之外，我都会时刻思念你。虽然与陈湘是萍水相逢，但黄庭坚显然动了真情。

歌妓陈湘

黄庭坚抵达宜州时，已是当年五月。在宜州的日子，黄庭坚饱受相思煎熬。为抒发爱慕之情和思念之苦，他又写了一首《蓦山溪·至宜州作寄赠陈湘》：“稠花乱叶，到处撩人醉。林下有孤芳，不匆匆，成蹊桃李。今年风雨，莫送断肠红，斜枝倚，风尘里，不带尘风气。微嗔又喜，约略知春味。江上一帆愁，梦犹寻，歌梁舞地。如今对酒，不似那回时，书漫写，梦来空，只有相思是。”

这首词的上片，黄庭坚以花喻人，写陈湘与众不同的品格。百花争艳，到处有醉人的风景，你是花丛中最美的那一枝。虽然默默无语，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今年的风雨中，花儿没有像以往那样容易凋谢。它依然挂在枝头，在风尘中顽强生长，却不带有风尘的俗气。下片写对陈湘的思念。你活泼可爱又有点懵懂的表情，反复浮现在我眼前，那是少女对爱情的羞涩和向往。看到江上那一叶孤舟，我不禁愁肠百转，惟有在梦中寻觅与你相遇的歌馆舞池。如今，想再像初次相见那样饮酒填词，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触电般的感觉。每天拿着笔乱涂乱画，夜里梦醒之后总是一场空，只有脑海里全是满满的相思。不难看出，爱情这东西能够让人快乐，同时也让人受尽折磨。

据说，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三生石上的旧梦前缘。不知道黄庭坚与陈湘的邂逅相遇，是不是前世约定。但是，年龄的悬殊，注定了这段爱情最终难以圆满。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崇宁四年（1105年）九月，60岁的黄庭坚还没来得及兑现三生石上的誓言，便病死于宜州。一段轰轰烈烈的老少恋，就此而终。惟有那些深情缱绻、哀婉缠绵的长短句，成为了千年佳话。（文/谢志东）

三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