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斗式花盆:南宋上层的花样年华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慵懒起身,端坐镜前,任侍女精心梳洗完毕,看着镜中精致的妆容,吩咐侍女再取点水来,亲自掬起小捧,轻轻点洒在台上那些盆兰花里……
(宋代苏汉臣《妆靓仕女图》)
这是公元1163年,她是杭州城里的一名贵妇。对于一名宋瓷爱好者,苏汉臣这幅《妆靓仕女图》最大的看点,是梳妆台上那只花盆(图)。只是可惜,在宋画中,暂时没找到渣斗式花盆的图,倒是明代所绘的《十八学士图》里有只花盆,颇像龙泉窑中渣斗式花盆。
论玩,宋人堪称世界之最,这个文人天堂的朝代,因为皇上花石纲玩得太出格,把江山都丢了,却并没有影响南宋一朝文人的雅玩之性。其中盆景就是宋朝开始玩大的(盆景词出自宋),宋代盆景之丰富是前所未有的,宋人赋予盆景花卉雅的品质,从这些日常生活的细节中提炼出高雅的情趣,把盆景花卉作为生活中每一天里的一点温馨,一份美丽的点缀,并为后世奠定了风雅的基调。
宋代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必有三道方能成雅,即茶道、花道、香道。而花道在宋代极为盛行,其它二道必以花道辅之。上有所好,下必圣焉。宫廷文化审美取向是引领整个社会潮流的。而郊坛下的发掘考古中并没有发现花盆的烧制,难道宫廷后院不取花道而雅之?果然,后来老虎洞窑址考古就发掘出一只渣斗式花盆残器。
盆景盆景,没盆哪来景?传世官钧中,有几只著名的花盆,每次拍卖都格外引人注目。相比之下,龙泉窑的花盆倒是少人提及。其实,南宋时,龙泉窑也生产精美的专供上层使用的花盆,有意思的是,与官钧花盆样式繁多不同,龙泉花盆貌似只有一款可供选择:花口渣斗式。
记得刚得到这块片(图)时,还纳闷了半天。看这秀挺的脖子,当是只渣斗,可为啥有这圈像饺子折式的花口呢?直到后来又得了一块元早期的片,天地皆有,最难得是底部有个半径约2厘米的洞,这才明白,这不就是个小花盆嘛。印象中,传世官钧花盆里也有渣斗式的的,不过从网上搜的图片看,还真没找到带花口的。
从烧制工艺上来看,龙泉大窑的叶坞底烧制的花盆口部以大折叶式环绕一周,胎色偏灰,给人稳重、端庄、秀美的感觉,薄胎。大窑岙底一带烧制的花盆口沿以饺子边环绕一周,胎色灰白,粉青釉色。从当时南宋政府与金隔江对峙的社会格局,南方地区除了龙泉窑,其他窑口是没有这个技术烧制这类精美花盘的,北方地区没有龙泉花盆的出土记录,南方地区也极为少见。足可以说明,一般普通百姓及富商是用不起此类雅器,只能流行于上层社会,烧制量少,成本必然高,但对于南宋这种文人社会,只要雅,钱不是问题。南宋的审美取向,以钧窑的大红大绿恐难入上层社会“雅眼”的!
官钧的型、色变化多端与龙泉窑的型、色单一形成了鲜明对比,历史地位与当时的价值也形成了对比,官钧花盆自不必说,大量图录记载着其显赫的身世,而龙泉花盆呢?输入这四个字,百度跳出来的都是现代花盆。我们在鉴赏宋瓷时的心态应该站在宋人的观点上,而不能盲目跟从明代玩家的喜好和认识,这种错误已经延续了几百年,应该是正本清源的时候了!
反过来想,当时龙泉窑为什么只生产一种器型的花盆呢?很简单:单点突破啊。以当时宋人对花事的喜爱,花盆的销量不是问题,老百姓弄只陶盆也能美化一下生活,士大夫当然不惜大价寻一只莹洁如玉的花盆来装点案头。考虑到南宋理学兴盛,单色釉花盆一枝独秀也不足为奇。
市场永远是用脚来投票的,从这个角度理解,龙泉渣斗式花盆曾陪伴了多少南宋上层的花样年华,也算是孤芳不自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