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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生原创︳人生于寅与历史轴心期的精神四性

2020-08-19

雅斯贝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提出的历史轴心期理论在今日已蔚然成显学,引述者多如过江之卿,香港中大的《二十一世纪》杂志就曾为此连出两期专号,更有学者鼓吹什么新轴心时代,其情形仿佛韦伯的《新教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行世催生出众多的关于儒家伦理和资本主义精神的关系讨论一样。

按照雅斯贝斯的看法,公元前800年至200年是人类历史的轴心期。在这个时期,人类意识开始觉醒,众多哲学家或思想家在中国、印度、西方同时涌现。轴心期的影响延续至今,在此后历史的每一次新飞跃时,人类都要回忆这一时期,从中获得希望和力量。雅斯贝斯的轴心期理论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作为历史哲学它能为我们的“通古今之变”提供一种深度思考的坐标,只是今日之引述者对其的研究与讨论却上升不到“究天人之际”的高度,从而也就理解不了历史的轴心期实乃人类天命“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之必然。

“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的说法最早出自邵雍,不过其《皇极经世书》未见记载,但有朱熹等人的佐证。《朱子语类》就曾有云:

杨尹叔问:“‘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如 何?” 曰:“康节说,一元统十二会,前面虚却子丑两位,至 寅位始纪人物,云人是寅年寅月寅时生。以意推之,必是先有 天,方有地,有天地交感,方始生出人物来。”

“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的说法实际来源于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中子为一,丑为二,寅为三。《淮南子·天文训》就曾云:“道(曰规)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从天地角度来理解人正是中国哲学的根本所在,譬如《淮南子· 精神训》云:“夫精神者所受于天也,而形体者所禀于地也。”《素问· 宝命全形论》云:“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曰人。”

邵雍的一元为129600年,一元十二会,每会为10800年。而雅斯贝斯只是将既有的世界历史划分为史前、古代历史文明、轴心期和科学技术时代四期。若以其轴心期时间的1000年作为计量单位来比附邵雍的易学,则雅斯贝斯的人类历史发展周期可能以万年计算,其“一元”约相当于邵雍的“一会”。然而,虽然二者的时间周期不同,但其结构却有相似之处。可以说,雅斯贝斯对历史轴心期特征的描述正是人生于寅的象数展开。

雅斯贝斯是以精神性作为人的本质来理解人类历史进化的。在雅斯贝斯看来,自然历史不包含人类的精神因素,因此是无意义的永恒而非“正史”。只有人类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它是指一切因精神而获得意义和连续的现象演变,是通过人类记忆和继承同人类现在有机地联系起来的过去。而在中国哲学看来,人类精神的觉醒譬如一日之天明,这个天明正始于寅时。

寅时在中国古代的时间计量单位中指早晨3点至5点,又名平旦、日旦、黎明等,此时夜与日交替。太阳虽然没有跃出地平线直接照耀大地,但太阳光却可以射到地球的大气层,由于高空大气层里的质点和尘埃对太阳光起散射作用,所以天空曙光熹微。所以,寅时的特点是三生万物的负阴抱阳(与此相对,作为昏时的戌时则为负阳抱阴)。寅时之明是借助大气层对太阳光的散射作用,可天人感应为人类精神性的第一个特点:反思性(笛卡尔曾云:我思故我在)。作为哲学概念的反思性就是借用光反射的间接性意义,指不同于直接认识的间接认识。而反思性恰是雅斯贝斯所描绘的轴心期时代的根本特征:

这一切皆由反思产生。意识再次意识到自身,思想成为它自己的对象。人们试图通过交流思想、理智和感受而说服别人,与此同时就产生了精神冲突。人们尝试了各种最矛盾的可能性。讨论,派别的形成,以及精神王国分裂为仍互相保持关系的对立面,造成了濒临精神混乱边缘的不宁和运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9页,北京,华夏出版社。下同。)

寅时太阳虽仍处地平线下,但其跃出地平线的大势已明,所以超越性构成了人类精神性的第二个特点,而超越的最终目标是日上中天,中天为离为午,寅为午火长生之地,所以人生于寅暗藏人之为人的终极关怀。雅斯贝斯曰:

这个时代的新特点是,世界上所有三个地区的人类全都开始意识到整体的存在、自身和自身的限度。人类体验到世界的恐怖和自身的软弱。他探询根本性的问题。面对空无,他力求解放和拯救。通过在意识上认识自己的限度,他为自己树立了最高目标。他在自我的深奥和超然存在的光辉中感受绝对。(8页)

不过,由于东西方空间的差异,寅时所暗含的超越性在西方表现为借助宗教神性来实现的外在超越,而东方的中国则意在通过道德修身来达到内在超越的目的。

寅既为一日之寅时,又为一年中作为岁首的寅月。在中国文化中,年和岁不同,先立年后立岁。冬至太阳到南回归线之后复向北行,为一年之始;而到在寅月则新年柱太岁始立,此时天气转暖,万物始生,于十二消息卦为地天泰。地天泰上坤下乾,乾阳清明而上升,坤阴凝重而下沉,阴阳相感,上下互通。自由就是这种通达的无障碍之感,自由性由此构成了人类精神性的第三个特点。当然,人类的自由性又是在意识到自身的局限性中体现出来的,因为寅既属于地天泰卦,又属于后天八卦中的艮,而艮为止为限制。所以,一切自由只能在运动和辩证法中行进,正如艮卦卦辞所言:“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其道光明。”雅斯贝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把自由设定为人类未来的目标,并详论自由之精义。他看到在轴心期中圣者扎堆出现:在中国,有孔子、孟子、老子等;在印度,有释迦牟尼等;在以色列,有犹太先知等;在古希腊,有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这些圣者恰恰体现出人类的自由性,因为圣乃无所不通也(《说文 耳部》云:“圣,通也。”《书 大禹谟》云:“乃圣乃神,乃武乃文。”孔传:“圣,无所不通。”《左传 文公十八年》云:“齐、圣、广、渊,明、允、笃、诚,天下之民谓之八恺。”孔颖达疏:“圣者,通也。博达众务,庶事尽通也。”《荀子 臣道》云:“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民;政令教化,刑下如影;应卒遇变,齐给如响;推类接誉,以待无方,曲成制象,是圣臣者也。”杨倞注:“圣者,无所不通之谓也。”)上古之时,本绝地天通,意在天地相分,人神不扰。而轴心期的圣人辈出、列星闪耀意味着重新的天地相通,从而建立起属于人类自己的文化与文明的秩序。轴心期的圣人星散于北半球的东方(中国)、南方(印度)、西方,唯独北方不显,盖因一天中北方为黑暗之所,一年之中北方为冬藏之地。人生于寅,而中国更居寅方,是寅中之寅,所以中国传统文化尤其崇拜圣人,崇圣是其核心。

人生于寅,还因为一年中太岁起于寅。太岁又称太阴、岁阴,是个虚星,与岁星(木星)相反。《淮南子·天文训》云:“太阴元始,建于甲寅。”《史记·天官书》云:“以摄提格岁:岁阴左行在寅,岁星右转居丑。”司马贞索隐:“太岁在寅,岁星正月晨出东方。”太乙天帝通过北斗从子顺行地支十二宫,与太阳(包括岁星)从丑逆行周天十二次以实现天地相合,而太岁则代表天人合一万物化生从寅顺行。太岁掌管月日时,为万物之君。太岁在寅,而寅为甲木的禄地,甲木为一,为十干之首,乾元纳甲,所以人生于寅又体现了人类精神特性的第四个特点:统一性。雅斯贝斯指出,在轴心期,“世界上所有三个地区的人类全部都开始意识到整体的存在”(8页),“人类都已迈出了走向普遍性的步伐”(9页)。“轴心期虽然在一定的空间限度里开始,但它在历史上却逐渐包罗万象。”(14页)“从三个地区相逢之际起,它们之间就可能存在一种深刻的互相理解。在初次相逢时,他们便认识到,他们关切同样的问题。尽管相隔遥远,但他们立即相互融合在一起。”(15页)当然,轴心期的人类统一性只是意识和本质上的,而不是现实的、完全的。轴心期之后三大地区都建立了强大的帝国——中国的秦王朝、印度孔雀王朝和希腊罗马帝国,恰是人类统一性的初步现实体现。而雅斯贝斯认识到,统一是历史的最终目标。

反思性、超越性、自由性、统一性——轴心期的人类精神四性将伴随人类历史发展的整个过程,历史的意义就是实现人类精神的最高潜力。因为寅居艮宫,而艮为“万物之所成终而所成始也”。

人生于寅与轴心期理论的相互印证还可以引申出很多结论来,这里限于篇幅,暂时不表。邵雍云:“学不际天人,不足以谓之学。”中国文化内藏着甚深的奥秘。如果不从天人角度借助易经象数之学剖析之,而仅仅依靠现象事实的罗列、文辞名相的辨析,恐怕所谓融“中西古今”之学、创“反本开新”之路的学术宏愿很可能会成为流于形式的泛泛空谈罢了。

转自腾讯新闻

责任编辑:郭旭晖 龚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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